第17章 第十七章
“周大人,素来这般,无趣。”
荆扶轻笑,也不再扶起周士尹,只反身坐回书桌前的太师椅。
拿起不知从哪翻出的一张纸,轻念:“笑渐不闻声渐消,多情却被无情恼。”
“这词真是不错,小神童倒像是个有情人,想来,不会像大人这般无趣罢。”
周士尹让自己站着,宜宁便在原处一直站着。
闭上眼,感受清风吹乱发丝,发丝抚摸脸颊。
听到脚步声,睁开眼睛,却先看到一旁的海棠花结果了。
“宜宁女君,请随我一道去书房。”
周千和一个面生的女子走近自己,宜宁微微向二人点头,跟着去到了书房。
宜宁跨过门槛,拐弯却先看到周士尹跪在地上。
忙扶起衣服也俯身跪下。
“朱宜宁,淮南路的小神童,大荆朝第一位八岁秀才,新出炉的荆湖路亚元。”
听见这个沉沉的声音,宜宁已然知道那坐在老师位置,却让老师跪着的人是谁了。
“奴婢见过太女殿下。”
没有回应。
“真是你老师的好学生,便一直跪着罢。”
荆扶语气中透露出失望,还以为这小神童会有点意思。
不过瞧来却像是第二个周士尹和第二个那人,那谢相予。
又看了看手中的词,不,周士尹和谢相予可作不出这样的好词。
“小神童,你词倒是做得不错。”
用手指滑了滑下巴:“这样罢,为本宫作首词,做得好。”
荆扶起身迈步走近宜宁:“我便让你,和你老师起身。”
宜宁将头低得更低,未应。
“怎么?作不出?你是觉得本宫不配?不值得你这小神童作词!”
“不敢。”宜宁将身子弯得更低,只否认。
“殿下,下官这学生愚钝得很,哪里能做出什么好词,配不得殿下万金之躯,配不得。”
周士尹忍不住为学生托言。
“无妨,作什么都可以,本宫就是想小神童为我作首词。”垂眼瞧着这地下跪着的二人。
宜宁不忍周士尹为难,也怕太女真得降罪。
“太女殿下,奴婢作不出什么词,倒是有一首拙诗,可念与殿下听。”
心中沉重,让声音变得惶恐。
“哦,你念。”荆扶来了兴致,走到宜宁身旁。
蹲下瞧着宜宁,这小神童倒是长了一副白净皮貌。
这般白皙比男子也差不到那去,看看自己小麦色的手,有些不悦。
宜宁俯下身,从脑子里回忆了一首夸人美丽的诗。
这太女毕竟是男郎,该是也会想别人夸自己容貌的罢。
自己没有任何附身之物,只希望靠着这些脑中之物能哄的这太女高兴,饶过自己与老师。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大胆!”
荆扶听了,心里先是欣喜,而后便有些惶恐,再就是想清楚后的平静。
起身将宜宁踢倒,走到一旁。
“奴婢妄作,奴婢该死,殿下恕罪。”宜宁挨了一脚,忍住屈辱。
“殿下恕罪,是下官管教失当。”周士尹忙惶恐地挪到宜宁身前。
没管两人,荆扶在心里又来回念了念“云想衣裳花想容”。
“罢了,料来你是在夸本宫的德行就和男仙的容貌一般美丽高洁,倒是巧思。”
荆扶愉悦的抚了抚自己的脸。
这才走到周士尹身旁,扶起这位大人:“不愧是神童,这好学生幸亏是交给了大人教导。”
周士尹哪敢让扶,忙自己使力站起,低头连声道不敢。
“今日便这样罢,明日,朱宜宁,将方才那首诗写到纸上,送来我处。”
又瞧了眼宜宁头上的发旋,荆扶慢步向外走去。
“奴婢遵命。”
宜宁没敢起身,只是跪着低声应是。
见太女要走,朱道温忙弯着腰身跟在身后,送这位尊贵的客人出府。
送走太女后,周士尹回到书房,看宜宁还跪在地上,叹了口气。
将宜宁扶起,宜宁脱力,轻靠在周士尹身上,被扶着坐上椅子。
缓了缓,周士尹低吟:“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偏头看向宜宁。
“你可知晓?”
“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宜宁低声答。
见学生明晓自己的意思,周士尹却忍不住再次叹息。
明晓又如何,一入官场,万般不由人。
方才太女那番,怕也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再想着远离政治中心,争端无可避免。
太女气恼,也是有因。
周士尹虽是太女一派却不愿听命令徇私渎职。
被己方庇佑却不愿为己方冲锋陷阵,的确该恼。
只是那河东路的经略安抚使,素有清德也能力出众,自己如何能违心地撤她职位,抹去她的功绩,还往她的身上泼脏水。
真要那般做了,怎配为人,又怎配为师。
看自己这聪慧的学生正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这孩子,也是愈发摸不透了。
想起几刻前,宜宁在厅房的气恼,有些怀念。
遇上太女这一遭,这孩子怕是再也无心去在意那头名、解元了罢。
那些事与性命比起来,真是无关紧要。
那些在意是独属于年少不知愁滋味的烦恼,不再属于宜宁。
“明白便好,回去罢。”
“学生告退。”
院外,依旧是那风,却不再觉惬意。
丝丝凉意闯入身体,原是后背不知何时已被汗湿。
宜宁抬头,看到无垠的天。
那些人在明争暗斗时,可曾想过自身的微不足道,和自身所有行为的可笑。
“宜宁女君安。”
宜宁向行礼的周千,颔首。
可笑又如何,自己现在也同样微不足道,失却自由。
甚至成为她人手中的游戏。
一念之下便能被夺取性命,这是作为人类的代价。
只是宜宁还想活着,她还有喜欢的人类。
朱道温、武墩羽、朱宜安、朱语、周芷珮、周士尹、武朝悠、周芷伊。
还有很多名字,她也想这些人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