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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昭华宫中宓洛来

    迎我入宫的车马早早的在连府门前整装待发,众人怕耽误了进宫的吉时簇着我上了马车,我扶着如儿的手上了马车,如儿替我放下织锦绣缎的帘子,帘子颇为厚实,沉沉的即使在马车初动得时候也不轻易摆动分毫,我抑制住挑开帘子的冲动,将丝帕轻轻撕扯着,只盼着马车快快跑动,让我没有机会再去想念我汀兰小筑的一花一草,凉石小几,老藤秋千,花架紫藤。

    我抬首幽幽的闭上眼睛,额上和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鼻息温热,想是按品梳妆,衣服厚重。不由憋得闷闷的,我挑起窗帘,可能是听说连府抬了位小主,只见小小的巷子里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混乱的人群中只见一位衣衫褴褛头发蓬乱的妇人身边牵着一个灰衣小女孩,高兴地指着我的马车一个劲儿喊:“看,娘娘,娘娘。。。”她母亲惊惶的捂着她的嘴,执事太监怕百姓惊着马车一拂拂尘将她们档的更远些。那妇人牵着孩子被驱赶着后退不由步伐有些踉跄,我见这女孩与若宁年纪相仿心里不免怜惜,便喊来车边随侍的小太监让他喊回执事内监,又把腕上一副龙凤福寿金镯子退下来,赠与那对可怜的母女,只见那妇人虽见了金镯不可置信,随即又恭恭谨谨的带着小女孩儿福了一福,虽面带饥色却神色如常不见奴态,心里不禁有几分暗赞,微微一笑,便既放下了帘子。

    如儿却在一旁道:“小姐也忒好心了,好好儿地一对金镯子白白送人,奴婢替小姐不值。”我看她撅着粉唇坐在一边不由好笑,笑道:“梦儿,你只看看她,是不是越发的像个管家婆儿啦,一对镯子原不值什么,只是这妇人虽穷困潦倒却不为金银所折,必不是寻常人家呢,单这一点就值你小姐一对金镯子啦~”梦儿蹲下身子将我腰上的玉丝绦紧了紧,又细心的理好穗子,抬头望我笑道:“小姐且由的她去,如儿本就这般的,小姐生性仁厚,看着可怜的人总是不忍心,又不是一回两回,我们省得。”如儿不服,只好笑道:“幸好呀南意城不远,若是再远点儿,小姐在城东看到阿猫送个坠子,在城西看到阿狗送支金钗,我们到南意城可成了花子了,哈哈哈。”我笑的打跌,只捂着肚子指着梦儿道:“不得了,快去给我撕烂了她那张利嘴,竟说出这样的话儿来编排我!”就这样一路笑闹着进了南意城,倒减轻了不少心事,甚幸,有如儿梦儿相随,好歹有个陪伴。

    进了南意城,便下了马车,改坐轿子。轿子行了一会儿到了永华门便停了,由太监带领我们去各自的宫苑,只见青天碧瓦,琉璃飞黄,红墙远道无一不庄严美丽,连如儿都睁大了眼睛瞧着,只叹道:“皇宫果真美丽非凡,怪道那么多王公小姐争着抢着要进来呢,皇宫这样的好看也算是配得上我们家小姐了”

    身旁的小内监一边勾着头引我们走一边道:“宸贵人您这边请,奴才给您带路,宸贵人所住得昭华宫在佛莲池的西北角,是个极清净的所在,虽然远了点,但夏天一路走过去赏荷倒很是方便的。”我点点头,行到垂柳处不禁笑了,那日我进宫便是在这儿看见一人独自在这站立,如今我也站着这里,一生一世就是这宫里的人了,时光轮转,今日该我站在这里,再也不为避嫌而不能贪看春色了。如儿见我笑的莫名,道:“小姐怎么如此高兴?”我微笑道:“马上等夏天来了,便可以赏莲了,微风一吹,湖风将莲花荷叶的气息吹到昭华宫,又清新又高雅,连熏香都不用了。”梦儿捂嘴笑道:“小姐又不是没见过莲花,怎的这样的高兴。”我横她一眼:“还笑,我罚你替我摘取今夏第一拢莲花。”梦儿说:“摘便摘,小姐到时候可别嫌花儿多的熏人才好呢。”

    正说着前方逶迤着走来一位宫装丽人,只见她纤腰细颈,宛若无骨,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双眸清冷凌厉不怒自威,通身的金线密织就的九彩翟凤镶满了大小不一的宝石,在初春的阳光下熠熠生辉,这通身的气派贵不可言。她清凌凌的眼风一扫,引路的小太监忙伏了下去,知机道:“荣顺贵妃万福金安!”我亦半跪下身子将双手按着帕子搭在右边,行礼如仪恭谨道:“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只听上方一个声音无限慵懒的问道:“你是谁呀?”我尚未开口,只听那小内监忙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这是。。。”话还未说完,荣顺贵妃冷冷道:“她自己没有嘴么?”我心中一紧,深吸一口气,平静而恭顺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嫔妾乃昭华宫贵人连氏”见她如此威势我更是小心谨慎,故意避开自己的封号以免节外生枝。长久她不说话,也不叫我起身,我只好这样安静而顺从的半跪着,不一会儿,小腿上一阵细密的酥麻传来,背脊上爬满了冷汗,饶是这样我还是稳如泰山不敢移动,身后如儿气息微重,有些急促,想是怕我受累而暗暗着急了。一会儿她似回过神来,寥落道,;“起来吧。”我勉力自持着,道:“谢贵妃娘娘。”

    如儿忙上前稳稳的扶助我的身子,我方慢慢抬起头这才看清,事实上荣顺贵妃也不过二十来岁年纪,容颜是十分清丽脱俗的模样,便如凌波仙子,只不去瞧她那双凌厉的凤眼,便万分的倾城了,然则那样锋利的眼风太过霸道,虽然平添一股子英气,但始终与她的容貌不太相符,她亦细细打量着我起来,挪着步子姗然向我走来,身边的小内监忙弓着身子上前让她稳稳的搭住了手,她走到我跟前,抽出了帕子按了按鼻翼,婉转回首,甜甜笑道:“模样果然很是不错儿,今儿个倒是礼仪周全,听说选秀那日确是巧得很将帕子掉到了皇上面前,”说完她顿了顿,我压住一身冷汗,低眉垂首道:“是,嫔妾失仪态了,那日风大,帕子没系紧以至冲撞了圣驾,也怪嫔妾礼仪不周”她哼了一声,道:“冲撞圣驾事小”顿了顿,婉然笑道:“魅惑圣驾是大!”我低首道;“嫔妾不敢。”她走到我左边悠悠看了看,又复走到我跟前,伸手用景泰蓝镶红宝石的护甲轻轻的拂着我衣襟上牡丹的纹路,道:“不敢也做了,你说是不是,宸贵人?”

    我看着她皓白如月的手,不由得一阵发寒,心中叹道:“果然是祸躲不过,这宸贵人的封号还没给我带来荣宠便已另我遭人侧目了。”我忙半跪下去,清朗道:“贵妃娘娘凤仪万千,嫔妾万不能及,封号是皇上一时有趣儿取着玩儿也是有的,娘娘所说,嫔妾万不敢当啊”她斜斜的睥睨着我冷冷道:“倒也不必急着撇清,有还是没有本宫都不在乎。”说罢,她扶了扶鬓,又复那慵懒阮媚道:“乏了,回宫罢。”也不喊我起身,自顾自飘然远去。

    良久,如儿扶我起身,托着我的手肘,心疼道:“小姐,我原不知宫里这般的厉害,贵妃娘娘实在是。。”我默默的盯着杨柳的绿枝,缓缓道:“谨言慎行。”如儿是领教了荣顺贵妃的厉害的,自知失言,忙捂了嘴,又过来替我擦汗,我握住她的手,这才发现自己满手心手心一片湿腻,道;“不必了,走吧。”

    佛莲池的西北角除了昭华宫并没有其他宫殿。一路走来颇为冷清,梦儿道:“昭华宫倒是很清静的,小姐怕吵,这里真真儿极好呢。”我亦微笑了,冷清点也好,少有人来也少些是非。昭华宫除了主殿宓洛殿,宓洛是河神的名字,相传曹植写了纪念洛神的《洛神赋》里的洛妃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以宓洛作殿名,可见从前住这里的定是一位神仙般的美人了,我不禁微笑。

    小内监引我进了宓洛殿,我奇道:“怎么昭华宫没有主位么?”小内监恭谨道;“回小主的话,昭华宫除了宸贵人您便是三日前便已入住翠微殿的李贵人和琉璃居的叶常在了。”“我与李贵人位分一般,为何我居主殿而李贵人别偏殿而居,这于礼不合罢。”我微微蹙眉,宫廷最是讲究礼法,主殿必是贵嫔以上一宫主位方可入住的,我尚在贵人位分便居一宫主殿,与我同位分的李贵人却住在偏殿,甚是不妥。

    小内监陪笑道:“小主您就安心住下吧,主位以下皇上亲赐封号的,孝正朝您是头一份儿,上上的荣宠呢,小主居洛宓殿也是皇后娘娘安排,错儿不了。”我无法,只好听之顺之。

    一进洛宓宫,只见由一个姑姑一个首领太监各自带太监宫女四人跪地行礼,为首的首领宫女太监道:“奴婢茜臣,福全儿给小主请安,小主吉祥。”其余八名宫女太监亦俯首请安。我忙扶起茜臣亦微笑着让福全儿起身,握着茜臣的手细细瞧她,只见她二十五六,皮肤白皙,长脸高额,眉心还有一颗淡淡的胭脂记,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恭谨而淡然的垂着首微笑,我直笑道:“姑姑的名字很是好听呢。”只见茜臣淡淡的蛾眉轻轻一颤道:“奴婢有罪,臣字冲了娘娘的封号,还请娘娘不吝另赐别名。”我不禁失笑,这茜臣很是机警亦很懂规矩,是个好的。我执了她的手入殿,她略有惶恐,却也任由我牵着,我缓缓笑道:“自己宫里人没那么多忌讳,茜臣是个好名字,名字父母取就,怎能随意更改。倒是如儿。。”我转首轻点了点如儿的额头:“你的名字犯了如姐姐的名讳,便是姐姐不计较也难免叫外人说嘴,如儿不能再叫了。”略一思索,便缓缓道:“花径不曾缘客扫,以后你便叫花扫罢,梦儿和你原是一对儿的,便也改叫花隐.”花隐赶上前将小塌拂了拂,又回头来扶我,却笑道:“小姐好不偏心,花扫名字是有出处的,偏我要巴巴儿的随她,连个出处也没有。”我笑斥道:“偏你这样儿的计较,从前侍书也没见你诗词上用心,如今偏要去和花扫争,我都替你羞死了。”

    奴才们也都进了屋,满满的跪了一小屋,我端坐着也并不出声,只待花扫奉了六安茶来,我方慢慢的抿了一口,低眉缓缓道:“宓洛宫首领太监何在?”只见一蓝衣中年太监越众而出,伏在地上,纹丝不动,恭谨道:“奴才福全给宸小主请安,小主吉祥。”我抬了抬眉,道:“你入宫有些也年岁了罢。”福全仍是静静伏在地上,答道:“奴才十四岁入宫,至今20年。”声音不同其他内监的尖细刺耳,倒有一股子沉郁的玩味,我将茶盏放下,饶有兴味的笑问道:“你倒也非面目可憎,可为何你二十年来仍居末品?”只见他错愕的抬起头,眸中灼灼光华一闪,也只一瞬随即面色如常,坦然道:“小主明鉴,奴才蠢钝得不了主子欢心以故20年仍居末等。”“你倒也不用忙着撇清,奴才虽聪明伶俐好,,能否讨得主子欢心并不紧要,但实得忠心耿耿四个字才最最紧要。”其余小太监倒也闻弦知雅意,一齐道:“奴才谨遵小主教导。”我又亲自将福全扶了起来,粲然笑道:“从今尔后你们就是我宫里人了,有什么大小事情拿不定只管找茜臣和福全,或有什么难处的也可找花扫花隐,再不济也可只管来找我了,我能做到的必为你们做主,只是不要外道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