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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逆风如解意

    世间的事浩瀚纷繁,错落起伏,便如这般,既有人耗尽心思防我争宠,亦有人温暖清明如斯。然则不论宫中各人心思如何,我便只有这一己之身,和着被视同一党的如姐姐,连带着一同进宫的花扫花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风霜刀剑也好,和煦春风也罢,也要时时小心,处处留意,一不小心,动辄牵连的可不是我一人的性命身家了。

    三月间料峭春寒未退,便是融融的日光透过林间薄如蝉翼的轻烟也觉得寒彻骨髓,我不禁打了个寒噤。花扫忙拥着我的身子道:“林子里寒气重,想是冷风扑了热身子,小姐平日里身子便不大好,还是早早回宫是好。”茜臣亦不敢耽搁,忙随花扫一左一右拥了我回昭华宫。一路间只见芳草凄凄落英缤纷,人间四月未至,芳菲早已落尽。宫中花开花落,向来不过如此。

    一路行行走走,便穿过华莲池行至昭华宫。

    远远便见着花隐探头在宫门口张望,见着我便高兴的迎了上来,微笑道:“小姐怎么去了这么许久,梨花酿热了又凉,凉了再热,真真儿忙坏了宓洛殿上上下下了。”

    我只懒懒笑道:“请了安又说了会子话儿,精神短。梨花酿先搁着罢,歇个午觉起来再喝。”

    花隐见我乏了,也不敢惹多说话,只将红泥小暖炉加了几颗银碳搅旺了火星,交给福全守着,只拿小火慢慢去温热酒。

    躺在芙蓉云霓暖帐中辗转反侧,挑了帐纱一角,只见茜臣坐在小塌上拿银剪子剪着窗花儿,温柔纤长的眉毛落落的覆在眼前,根根分明,微微上翘,便如她的名字一样,温柔不失刚强。

    “茜臣。”我低声唤她道。

    她揉了揉眼睛,似是刚回过神来,眼里逐渐有了些清明。“小主没睡着么?”

    她起身坐到了我的床前,替我掖好背角,柔声道:“小主可是为了今日之事忧心么?”我并不回答,只望着帐前的紫薇花儿赤金流苏璎珞微微颤动的丝线,便如牵扯的神经般细细的打颤。

    我缓缓道:“茜臣,宫里都是些什么样儿的人?”

    茜臣叹了口气道:“宫里有像小主一样的主子,像奴婢这般的奴才。”

    我只怔怔:“主子都和我一般么?下人都如你这般的么?”

    茜臣只低眉望着我被上的如意窃曲纹绣的滚边,宽慰道:“也不尽然一样。人各不同罢了。小主既懂得借天象之说韬光养晦也便知道了后宫众人的心思。一步一步筹谋便是,无需担忧。”

    我闭目叹道:“进也奈何,退也奈何。何时才算完。”言罢转身睡去,良久无言。

    醒来时日减西沉,缓缓沉入南意城朱色的宫墙后,只留淡黄的晖光,染得这青砖碧瓦隐隐生辉,只弥漫着如诗画般的光影。我只懒懒的躺在床榻并不起身,花隐搬来小几搁在床上。我一口一口的喝着小炉温了一日的梨花酿,透过轻柔的帐纱看这皇宫的落日,是极美的。

    影影绰绰只见花扫将福全带了进来,只听福全道:“小主,今日晚膳,敬事房呈上绿头牌,皇上指了洗竹堂的傅贵人。现下传话的太监只怕已经道了洗竹堂了,小主。。。”

    我心里乍得一惊,复又欢喜,姐姐头一份儿的荣宠,自然是皇帝喜欢的缘故了,有了皇上的宠爱,贵妃纯贵嫔一流虽诸般刁难也好歹有皇上的宠爱,他们也不至太过张狂。原皇上选了去何处妃嫔宫中侍寝我是不要他们样样儿都回的,只是如姐姐与我情分非同一般,福全揣度着便回了我。倒是个妥帖的。

    我高兴的唤他起身,道:“只怕姐姐这会子忙着准备侍寝,锦上添花的事儿也好不客套。花隐,你便取了我匣子里镶明珠的和合二仙金叉并一对鸳鸯攒金丝软枕,与福全同去送与姐姐。和合二仙与鸳鸯是极好的意头,姐姐见了自然知晓。快去吧。”

    花隐欢喜的取了东西便与福全一同去了。

    左右无事,又心中欢喜,我便披了绣紫薇花的紫色纱织寝衣坐在小几旁闲闲的看书。灯火明灭不定,我便着花扫拿了银剪子来剪了烛芯。花扫一壁儿递来剪子一壁儿撅嘴道:“小姐真真儿的好心性,自己都没有侍寝,傅小主侍寝了比自己侍寝还要欢喜,真是没道理。”

    我不由好气又好笑,道:“如姐姐能头一个侍寝说明皇上看重,我自然高兴都来不及。你这些赌气的话最好好生的收着。外人听了还以为我见不得姐姐好呢。好没意思。”转念一想便促狭着笑道:“不仅如姐姐侍寝了我高兴,左右我无事,给你找好了萧郎我才真正高兴呢。”花扫羞极,不依道:“奴婢和小姐说傅贵人,小姐扯上奴婢做什么,好没意思。”说罢羞红了脸,又怔怔的出神不再说话。我见她神情不同往日也不好再玩笑。

    只听得门口一阵嬉笑,玲珑未见其人便听其声了。我放下书卷走向前去。只见玲珑着一件梅红对襟窄袖短袄,下身银色葱花掐金丝长裙,颜色跳脱,极是可爱;李贵人一水儿藕色真丝团纱曳地长裙,宽大的袖摆飘起,便如一只振翅欲飞的玉蝶儿,清丽高雅。我们见了常理,便坐下了喝茶。

    玲珑是个最待不住的,便嚷着要抽花签,李贵人见她年幼很是怜惜,事事都随着她去。于是便着福全的徒弟安家,安生去取了酒水和花筒掷签。正巧送礼的花隐回了,我便拉了她与花扫来凑趣儿,人少了怪冷清的。

    花隐只搓了搓手,笑道:“奴婢只来凑个趣儿罢了,只盼不要抽最差的便是了。”说着摇了摇掷筒,嘴里念着:“阿弥陀佛。”抽出一支签来递给我,我笑着展开,只见刻花的签上一顺簪花小楷:“心比天高,身为下贱。风流灵巧招人怨。寿夭多因诽谤生,多情公子空牵念”我一看,心中不免惴惴,只见昏黄灯光下花隐的秀丽眉眼间亦生出淡淡哀愁,这般掩映在含笑的芳容里令我不安。我只作没看见,便笑道:“花隐得喝酒,快喝快喝。”花隐被这么一闹反而忘了签文,灌了一盏酒才算完。

    余人又笑闹着让李贵人快抽,李贵人平日里最是清高不语了,这么一笑一闹倒也少了平日里的拘谨了,只涨红了脸去抽签,她手心微抖,只抽出一支签,念道:“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我不禁一怔,这签文更是凄凉,便与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一般的意思,岂不是耗尽一生作笑谈么。她亦脸色由红转白,我忙接过花签,捂嘴笑道:“这里有桃李春风结子。是极好的意头呢,怕是李姐姐马上要的皇上宠幸,为皇家诞下一位皇子呢,岂不是好意头。”众人听我一解方哄然大笑,要灌李贵人的酒,李贵人涨红了脸好姐姐好妹妹的求饶这才作罢。如此一来,众人更亲密了一分。

    待到花扫抽签,抽得是一支:“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倒是个不好不坏的签,末了“巧得遇恩人”倒是晚来行运的意味,只是花扫却从未在我跟前提及父兄家族,想必是家道中落才会落到卖身为奴的境地,不由心生怜惜。

    玲珑直摔着帕子笑道:“你们看,花扫竟是个有福的,有贵人相助呢。”花扫红了脸道:“叶常在惯会说笑的,奴婢哪能有什么福气,倒是小姐是奴婢的贵人没错儿。奴婢伺候在小姐身边能陪着各位小主这般说说笑笑便是最大的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