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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上)

    初春,三月。

中午和雨媚一起吃饭,老麻抄手。

小酒馆与十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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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赵雷《成都》

成都多演出,就像成都少阳光。我大学看过的所有演出,几乎都是和张嘉琪一起。有时候他演,我看,并且拍照。有时候别人演,我们看,偶尔拍照。我在无数次拍照之后,发现他习惯把头微微上扬的样子,像极了BobDylan。

嘉琪大我一岁,但是低我一级,认识他的时候他大一,我大二,那时他还是黄头发。嘉琪小时候在贵阳郊外长大,印象里都是家乡的河和有着红土地的小树林,冬天下过雪后阳光照射着的树林很美。他有一个初中就在一起的女朋友,但即使那时候他们已经分开,他还是坚信他们在以后的某一天,还是可以在一起的。这种坚定不移的态度让他几乎成了一个女孩儿绝缘体。

他身体不太好,有鼻炎、关节炎、颈椎病,抱怨流行音乐赏析课上老师给他们分析《小苹果》的和声,最喜欢在吃泡面的时候看动漫,和司机师傅探讨宇宙是否有边界生命是否物质守恒的问题,他“样子天真而又狂妄,带着艺术家与生俱来的那种随时想要同这个宇宙一起寂灭的气质”。

嘉琪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里,步行到我家只有五分钟的路。最开始和他一起住的是吉他手王昊,和鼓手娄思雨。他们三个从大一开始就是很好的朋友,乐队的贝斯换了几个,他们三个始终都没有分开。

他们的房子在十七楼,是一个带小阁楼的两居室,面积接近两百平方米。刚租下来的时候,还只是一个清水房。一切都需要自力更生来打点好。他们从宜家买来红黑色的地毯铺在客厅,上面放着两张黑色的小桌子。各自房间里,也都是简单的书架、地毯、黄色落地灯。客厅的一面墙上贴着洗出来的照片,这些照片,大多是王昊拍的。

下大雨的时候,嘉琪的阳台会漏水,他总是一边用湿漉漉的拖把试图把水吸干,一边碎碎抱怨着。有时候嘉琪坐在客厅,穿粉色条纹内裤披着棕色西装弹着琴清唱嘀嘀嗒咚嗒嗒嗒嗒,他说shit然后狠狠喝下一口水。他起身换了一把电吉他。他把电吉他弹出了贝斯的感觉。我坐在地毯上喝红茶,对着空白的word文档在心里fuck了一万遍。我们总能专注于各自的事情,却又不会在沉默的时候感到无话可说的尴尬。

娄思雨,他是所有我认识的人里面,最神奇的一个家伙,甚至有时候想想,我们能遇见他,认识他,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他是新疆人,经历过许多次离奇的意外,但每一次都凭借让人难以置信的运气安全度过。

据说他曾在大一的时候不辞而别,逃课一个多月回新疆去找他女朋友。女朋友念师范,学校安排实习,去南疆支教,实习一年结束之后才发毕业证。南疆那个地方,用娄思雨的话说就是“去了一趟就像去国外一样”,当地完全用维吾尔语交流,汉人寥寥无几。南疆环境恶劣,生活艰苦。晚上睡觉时会有巴掌大的蜘蛛爬到额头上,动也不敢动。门不可以反锁,如果有喝醉的维吾尔族人,推门就能进来。要自己搭灶台生火。房子漏风,十一月新疆的风大到可以刮下来一层皮。支教的第一个月,女朋友每天都给他打电话,每天都哭,一点都不夸张。其实这跟意志力坚不坚强能不能吃苦完全没有关系。娄思雨会在电话里不停地安慰她,挂电话后,情绪没处宣泄就砸杯子,摔手机。学校后门修手机的人都认识他,他换了十几次手机屏幕。而每当他手机砰砰落地的时候,总会把正在练琴或者看动漫的嘉琪和王昊弄得心惊胆战。那就像是突如其来的*投下来,没有防备地在一声怒吼之后开出灿烂的花儿。这件事让大家明白了,不只有劳其心志饿其体肤的方式才能增益其所不能。就像看范桑特导演的《盖瑞》是一种对耐心和意志的磨练,听娄思雨摔手机也是。

王昊是他们三个人里面最心平气和的,他也是贵州人。王昊的家乡叫草海,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我联想到的是《关于莉莉周的一切》的第一个镜头。大一的时候王昊看起来还是一个不善言辞的自闭症少年,在学校里经常会遇到他,胸前挂着相机,不是在去拍照的路上,就是在拍照结束后回寝室的路上。不过现在王昊已经变成高级吐槽达人了。我总是开玩笑地说,你真是交友不慎,遇见张嘉琪,看你现在,多嚣张挑衅,再看你大一的时候,乖得像个妹子。

有一年他们参加毕业生音乐会的演出,演出结束回到家已经是深夜,还要赶第二天上午上课要交的作业,嘉琪要写的是滚石乐队的歌曲分析,他给我使了个眼色,我就知道,这又将是一个奋战到凌晨四点不眠夜晚。我帮嘉琪梳理了ppt内容的结构,看到王昊在一旁,一边在word文档里整理内容,一边往里面插图片。我心想,打草稿都打得这么认真,真棒。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在地毯上睡着了,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嘉琪拿来被子给我盖上,把我像裹粽子一样裹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有放在地上矮矮的风扇在呼呼地吹着。第二天醒来,就快要到上课的时间了,正准备出门的王昊一脸很严肃的不解:咦,为什么我的word转换不成ppt格式?

我们过着坐在地毯上没有主题地东拉西扯到半夜,一起看演出看到半夜随后在烧烤摊上喝酒喝得不知今夕何夕的日子,相互无限嫌弃却谁都不会放在心上,又都认真谦虚地从对方身上汲取着能量。

我们常一起去小酒馆,但谁都没有疯狂到像乔治·奥尼尔一样,睡在格林威治村“地狱”酒馆的酒桶边,一夜之间喝掉八分之一桶威士忌。更多的时候,我们只是去看演出。

我第一次来小酒馆,是大二上学期的冬天,看的是反光镜。那时候还没有《我们的歌》。《释你》还是可以一听的。那次是和胖子还有十几个小伙伴一起,浩浩荡荡的队伍,像是打群架。胖子是我以及很多人心目中,川音最牛逼的摄影师,没有之一。他生活简单,追求不大,一辈子只有两个理想,一个是长生不老,一个是妻妾成群。那天他穿着写有“摇滚已死”字样的黑衬衫,在人群里躁得像一只打不死的跳蚤。那时候他还没仔细研究过怎样用绳子绑姑娘绑得更好看,没成为私房摄影的业界良心,也没整天时不时自称“老夫”,即便他的年纪在我们这一年级里面已经是很老了。

第二次是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总之后来看了无数场马赛克,中央车站,秘密行动。我已经记不清第一次和嘉琪一起来小酒馆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变*的专场,也好像是中央车站。印象最深的是2013年9月旋转保龄的专场,暖场乐队是格林镇。主唱海盗叫我去给他们拍照。

和我同去的是那时候的男朋友T。我们去了一家很早之前就在大众点评上搜到的人气和环境都不错的甜品店,叫戴帽子的猫,吃完了意面和甜品,一起打车去小酒馆。晚上七八点的春熙路车来车往,人来人往,但除了朴素热情的摩的师傅们会停在你面前问“走不走、走不走”,很少有恰好停下来的出租车。那天T穿浅粉红色衬衣和蓝色牛仔裤。我穿白色镂空的半袖毛衣和黑色高腰长裤,有点哈伦有点复古也有点显瘦,我们都把裤腿微微卷起来露出脚踝。那时候我的头发还是漂染的渐变的绿。

那场演出之后,我慢慢和格林镇的吉他手熟了起来,随后认识了若水。

若水曾经是一枪*乐队的长头发主唱。有着独特的音乐思维和像智障儿童一样的笑。似乎成都音乐圈里所有认识他的人,都会用“年轻有为”来形容他。他给自己的定义是“积极的消极主义者”。他说绝望是肯定的,积极也很重要。

若水会吃着吹着饭忽然抬头呆呆地看着头顶蒙上一层灰的风扇,自言自语似的说:“你说电扇在冬天会不会感到特别孤独啊?”他的很多话似乎都是以“你有没有感觉”为开头。“你有没有感觉吃肉很恶心呀?想一下那些动物血淋淋地被杀的样子。”“你有没有感觉一连串的山像是人下面的牙齿一样,上面的云就像是上牙齿,如果这时候有个人站在山顶上,像是站在一个人张大的嘴里,要被吃掉一样。”“你有没有感觉我们都是鱼啊,不同的是,鱼在海里游,我们在空气里游。云也是水蒸气做成的,所以云就像海平面一样,我们就都在海底,一个大海底。”……所有的话总是充满想象力和画面感,每一个细节都可以看出他是一个高兴起来就手舞足蹈不能自已的人,也是一个内心抵死和自己对峙的人,所以才会在歌里唱:有时候已经到了分裂的临界点,可悲的是我们必须住在同一个身体里面。RobertFripp形容吉米·亨德里克斯说“他是根过细的电线,身上却流通着太多的电流”。郝舫说柯特·柯本也适合这个比喻。我觉得,若水也适合。

那是我大三上学期的冬天。我们正在一起吃饭的餐厅对面,五楼的一个房间着火了。玻璃噼里啪啦往下砸。消防车一直没来,若水和另一个鼓手跑到楼上灭火,几乎全身都湿透了。我和格林镇乐队的吉他手看他们迟迟不下来,一起冲了上去,爬到三楼,一个中年男人拎着行李捂着嘴巴惊慌地往下跑,看到我们要上楼,着急地说不要上去啊上面着火了。等我们上去的时候,迟到了将近一小时的消防车终于来了,大家放心地下楼,若水露出智障儿童一样的笑:“今天好好耍哦。”

那时觉得我们做了一件特了不起的事,比中大奖、嫁豪门、上头条都了不起。

荒木经惟在《东京日和》里写——阳子,我在想,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正常的日子。除了你,我可能不会拥有更多。东京的太阳就照在外边的阳台上,就像你在的时候那样。猫懒洋洋地趴在椅子上。桌上的烟缸架着支没有抽完的香烟。旁边是你的照片。对面仍然没有高楼。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站在那里,可以看见太阳下山。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读到这里,我都会想到嘉琪用发夹别到脑后的长长卷刘海,他深夜下厨做的榨菜牛肉炒饭的味道,冬至那天我们在学校后街的烤鱼店里喝到的赞不绝口的煮啤酒,我们在平安夜一起放被雨打湿没能飞起来的孔明灯。

大三的暑假来临前,我在空空的图书馆里读《东京日和》,同时也从《杜伊诺哀歌》第二首里读到了迄今为止我认为最好的对爱的注解——你们在彼此的手中变得日益富裕有如葡萄丰收之年。走出图书馆时遇见难得的阳光,明亮刺眼。那时候嘉琪已经回贵阳,再回来是闷热的八月。在他没有空调的大客厅的家里,我们坐在十七楼阳台上,用书扇风,我想起六月的某一天,也是在这个阳台上,如果那天不下雨,如果那天天不是灰色,他穿着白上衣在窗口往外扔纸飞机的样子,像极了岩田俊介镜头里的画面。

夏天即将结束,新学期开始了。

一切都没变,学校后街卖梅干菜饼的阿姨还是会用袋子小心把饼包好,递给我的时候小声说谢谢。卖热干面和牛肉面的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喜欢和男学生眉飞色舞地讲话。有时候早上的阳光刚好,一切都像电影里的空镜头,虽然这不是伍迪·艾伦的纽约,也不是小津安二郎的东京。起床后听得到对面阳台上的鸽子在咕咕叫着,马路边上弥漫着冒着热气的包子味儿,有人闯红灯,有工人戴着安全帽从下水道的井盖里爬出来,一辆车在我身后鸣笛后嚣张地驶进地下车库。

嘉琪新烫了卷发,像一只温顺的小泰迪。

整个大四上学期,我都几乎没去看演出。我为了毕业论文,处在一个被迫与国摇朝夕相处的阶段。有时候看着别人的论文题目,《叙事性摇滚歌曲歌词的人际连贯研究》《摇滚乐的传播心理学分析》《80年代大陆摇滚乐的底层叙述》《叛逆的声音与颠覆的年代——试论美国60年代摇滚乐对美国传统价值观的影响》……我会对着我的《中国摇滚乐歌词文本分析》,默默吐出三个字:你大爷,再默默像吞口香糖一样把它们吞下去,继续听,继续写。我努力用一些空泛却看似言之有理的词来做最简单的总结:时代掠影以及对现实生活的介入、故乡追怀和漂泊情绪的表达、青春成长回忆和个体孤独的书写、人性弱点的书写和生命真相的深层探讨,这是中国摇滚乐歌词的主题指向,除此之外还有常用意象和写作手法……

当我看到豆瓣上有人在赌鬼的专辑《你见过这样的星星吗》下面写评论:如果说董亚千是华北平原第一吉他手,那长江中下游地区第一贝斯手是谁?横断山脉第一键盘手是谁?珠江三角洲第一鼓手是谁?大兴安岭第一提琴手又是谁?我笑了半天。接着我又想到木马乐队现鼓手李元,号称是目前国内最高的鼓手。我又乐了。国内最矮的吉他手是谁?最胖的贝斯手是谁?最瘦的鼓手是谁?除了我认为的关铮是国内最帅的鼓手,其余一概无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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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音乐对我来说已经像卡在喉咙里的刺,半吐不吐的状态让我难受得很。即便这样,我还是去小酒馆看了王继阳的演出。演出预告的是王继阳与海岸线乐队全国巡演成都站小酒馆专场,结果实际上却是王继阳专场。他说一个乐手因为家里有事不能演出了。唱着唱着,我发现,这简直就是一场一小时环游中国的公路片,也是致敬那些伟大又残忍的前女友的专场。

第一首唱蒙古语。第二首是《小猫》,带着极易分辨的北方民谣气味儿,他腿上的文身文的是曹操的诗。他养的小猫鲍比死了,他很伤心,于是写下了《小猫》这样一首欢快的歌来纪念它。第三首是在鼓浪屿的沙滩上写下的一首励志小清新。第四首关于济南,一个对我来说去了就想赶快走而且再也不想去第二次的城市。歌是写给在大明湖畔认识的比他小九岁的姓夏但名并不是雨荷的前女友。那年他二十多岁,夏姑娘三十多岁。今年他也二十多岁,但不知道夏姑娘现在是不是依然三十多岁。这是首深情款款情怀满满,但是听了前一句就几乎猜得到下一句歌词的歌。“最好是唱一首歌,唱一首难忘的歌。”第五首的背景源于西安爱情故事。半场演出下来,我始终没看清王继阳的脸。第五首歌还没结束,我就被唐蕾叫到了二楼。本来是约她写一篇关于城市文化的专栏稿,被爽快地拒绝之后,慢慢熟了起来。

来小酒馆看了这么多场演出,这是我第一次到二楼。唐蕾坐在靠窗的位置,对面是她姐姐,长发,波浪,中分。坐下后,我闻到一股不知道从哪儿飘出来的叶子的香味儿,但似乎又是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幻觉。

我没飞过叶子,对那种据说极端的兴奋和极端的坠落杂糅在一起的自由迷幻的感觉并没有亲身体验。只是听嘉琪说,他看到过一只漂浮在水底的大象,像是在游泳,上面有一道光打下来,照在它身上。这个画面让我想到纪录片《尘与雪》里面,有一模一样的镜头。致力于拍摄野生动物的摄影师史蒂夫·布鲁姆也拍过一头潜水的大象。还有一次,嘉琪看到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上奔跑着的白色羊群,然而天空确是被火烧着的一望无际的红色,火焰即将掉下来砸在羊群身上,而它们始终看似向前,实则没有方向地继续奔跑,对近在眼前的危险毫无感知。这个画面对嘉琪有着持久巨大的冲击力,后来他把它写成一首歌,就叫《羊群》:就这样随波逐流,从一开始,你就无从选择。

这是我第二次见唐蕾。被叫成成都摇滚教母,但自称摇滚保姆的唐蕾,本人比网上流传的那些照片年轻多了。唐蕾姐坐在我对面,我脑海里浮现的,却一直都是肖全所说的她站在老崔演唱会的最前排脱下衣服拿在手里甩来甩去的身影。唐蕾的女儿只比我小一岁。她告诉我,小酒馆现在在重新装修,二楼的玻璃想做成磨砂的,厕所也要重新修,二楼的地板也已经换了。新沙发大概中旬就会到齐了,玉林西路55号还有一个小酒馆,那是最早的一家,面积只有现在这个的一半大,但是很温馨。三圣乡那边的小酒馆她现在是股东之一……

我们谈话的间隙,偶尔还能闻见若隐若现的叶子味儿。那是一种你想跳进里面洗个澡的味道。我听到王继阳说的频率最高的词,依然是前女友。他还唱了我很喜欢的被很多人唱过的《鸿雁》。

那天离开小酒馆之后,我在回家路上吃了一碗凉面。不小心把辣椒溅到了眼睛里,难受死了。可是,我又真的开心死了。

小酒馆十八周年生日庆祝酒会那天。唐姐站在台上说,小酒馆将在五月的时候,在万象城新开一个更大的小酒馆音乐空间。

寒假结束,嘉琪和王昊回来那天,我们在他家席地而坐聊了很久,还有娄思雨。我们几个聊天的范围,从“公元前九千年,耶稣还没有诞生,伏羲就已经制定了三纲五常确立了一夫一妻制,这是什么概念”,到“中国这个地方,就像环境一样,不敞亮,人和人之间也是”“只有中国人才会关心别人是来自哪个国家的”,再到“乌鲁木齐机场是最*的,过安检的时候所有人都在脱衣服脱裤子,穿衣服系皮带”“春秋航空三百四十块竟然能买到头等舱”“海南航空的飞机上竟然有特意放琴的地方,和琴一样的形状,可以直接把琴嵌进去”。

当我渐渐意识到在持续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我对嘉琪的期待,不仅止于好朋友的时候,这种不知不觉的突变让我感到痛苦。

就好像是那种感觉,被蒙着眼睛抛弃在一条宽阔的大路上。睁开眼发现没有路灯,没有月光,没有一切可以照亮前方的路。或许周围是金黄麦田,或许是废弃的楼房和倒塌的瓦砾,但是什么都看不见。只能被恐惧驱使着独自奔跑,直到看见光,直到看见周围的一切,看到我自己所处的位置。只是我看不到。

我会在喝到一半的椰汁忽然洒到地上的时候,差点儿走神把沐浴露当成洗面奶往脸上抹,把洗面奶当成牙膏往牙刷上挤的时候,想到他。

有一次,王昊靠在嘉琪房间的墙上,双腿平放在地板上,仰着头闭着眼面朝天花板。我在他旁边敲着键盘整理从前的日记。嘉琪在我旁边稍微远一点的地方半裸上身弹琴,背对着我和王昊,边弹边小声哼唱。夏天的晚上格外安静,我手指敲键盘的声音和嘉琪的弹唱声显得格外清晰。整个房间好像处在一个被隔绝的状态,只有我们三个,又像只有我们两个。我时不时望向嘉琪的背影,他面对着阳台以及楼下闪着路灯和偶尔有车经过的夜晚,真像一幅画。

一个大风天,我们喝着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好像能把整个胃冻成冰山的冰啤酒,靠在地毯上听SleepDealer,嘉琪从大一下学期就开始听SleepDealer了,第一次听ShadowsofthePast的时候,整个人泡在浴缸里,戴着耳机音乐开到最大声,到了2分零3秒时突如其来的爆炸一样的*,全然是大军压境,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整个人像被击中一样燃烧起来。后摇对我来说,象征了一切未知的突如其来,一切迷幻的想象之地,它能让我飞上天也能让我沉到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