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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这一次,他紧紧握住了萧虔风的手。

    坚定有力,不容挣扎。

    “萧清琅。”他额头流下冷汗,像是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面色狰狞可怖轻唤,用力地呼吸着,胸膛起伏,

    “你不要回去,你不要回魔域!”凡烨死咬着牙低吼,盯着萧虔风,像是由一口气硬生生撑起疮痍破败,浑然无畏,顶着刀割似的风雪,拼上自己的命,也要一步一步向着那片冰湖走去。

    眼泪从来就没有停过,控制不住地流,但他不管不顾,仰着头,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说出了口。

    萧虔风冷眼看着他,无动于衷,不知在想着什么。

    “留在人间吧。”璀璨的金瞳中星火飘摇,虚弱地像是一阵风就会让他重回死寂。

    “我会……一直陪着你。”

    最后的心力被消耗殆尽,凡烨指节一点点失去力道,擦着那截手腕滑落。

    他始终微抬着头,用一种近似仰望的角度,以沉沉目光细致描摹。

    直至眼前彻底被黑雾遮蔽,他才合上了双眼,一头栽倒在了那床柔软的衾被之中,将脆弱的脖颈呈在萧虔风的手底下,失去了意识。

    萧虔风看了他半晌,意味难明地轻笑了声,不甚在意地揩去手背上的泪迹。

    “凡烨,你也是他们的一步棋吗?”

    萧虔风闭上了眼睛。

    血色的记忆袭来。

    金殿台阶下,那双金色的眼睛,也曾这么望着他,清莹澄澈,倒映着他,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随后画面破碎,转瞬间就变成了无人的山岗下,数之不尽的敌人,不死不休的搏杀,山风呼啸,鲜血漫过足踝,等不来的天明。

    他用万人血祭,换来了一颗魂珠。

    再然后,便是那穿心一剑。

    可他天生就是坏种,犯下坏事天经地义。

    不懂为什么那人会绝望,不懂那人为什么会哭。

    他是真的不懂。

    这次萧虔风的伤与这十七年来的每月一次的苦刑没有什么区别,他早就习惯了。

    他已将关于李玉承之死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唯一的变数就是偶然撞见了他的凡烨。

    这场雨下了一整夜才堪堪停下。

    及日上三竿,凡烨在一张临时铺成的小榻上醒来。

    他还在萧虔风的屋里,但是萧虔风已经不见了踪影。

    凡烨眉头紧蹙,脑袋里还在嗡嗡响,一抽一抽得痛,像是宿醉后的第二日,昨晚的记忆仿佛隔着层纱,只能模模糊糊记个大概。

    他的上衣被人脱了后搭在一旁,而在他心口处则诡异地出现了一个血色的符号,不知有什么用。

    是萧虔风做的?

    窗外传来了小梨花精惊喜的叫喊声:“啊!仙师醒啦!阿爹让我等你醒了就叫你去通博楼找他!”

    大雨初歇,林间草木的芬芳沁人心脾。

    凡烨在通博楼顶层的支摘窗前找到了白袍的青年。

    萧虔风立在窗前,一手以灵力拂开溅进的水珠,一手握着一卷古籍,像是没事人一样柔柔地笑着向他问了声好。

    “凡道友应该也看到心口的血契了吧,日后你我便是一路人了。”

    他指尖轻抬,在他们身边一连落下了五个绝音阵。

    凡烨闻言岿然不动,站在书架旁,还是往日里那副沉默寡言的孤高模样,但是心口的咒微微一烫,以证萧虔风所言非虚。

    “我在找去往魔域的路。”

    “我想过很多办法,但是思前想后都不如一个来得快,我想杀了看守两界封印的宗主。”

    凡烨下意识地轻喝,“不可以!封印破碎必定两界大乱。”

    “那又与我何干呢?”

    萧虔风敛起笑意,神色凉薄,不带温度的话音落在半空,“我必须回魔域。”

    “而你,凡道友,你是我的同党。”

    他指了指凡烨,又指了指自己,做了一个系结的动作。

    阁楼内很安静,能依稀听到楼外残雨点叶的声音。

    凡烨有注意到那个别有深意的“回”字,他说,他要“回”魔域。

    他看不透萧虔风。

    他心思缜密、步步为营,他一直是九守宗最亲善温柔的大师兄,行侠仗义,多次救下受难受苦的凡人与同道。

    但同时他却想杀了天下第一宗的宗主,打开人界与魔域的封印,只为了让自己去往魔域。

    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如此不计代价,疯狂行事。

    “对了,‘应煌’的事,你可以再告诉我一些吗?”萧虔风放下了手中的书,方才眸中的寒意顷刻就又散了,重新随和地抬起嘴角。

    凡烨胸口的咒文又烫了起来,像是在催促他赶快听话服从。

    他看着萧虔风,并未马上答话,反而轻轻叫了声他的名字,“清琅。”

    “嗯?”

    “你在魔域的时候过得好吗?”

    萧虔风扬了扬眉,“好极了。”

    “应煌觉得你过得不好,”凡烨说完后拧了拧着眉,似是在琢磨措辞,静片刻后才接着说道,“他想让你活得更自由。”

    萧虔风抬眸看着他,“那,应煌是个什么样的人?”

    凡烨有些惊讶,“你不认识他吗?”

    “也许认识吧,可我不记得他了。”

    凡烨按着胸口,那里莫名其妙地又开始钝钝地痛。

    “我其实……也不太清楚,只是脑海里突然多出了很多他的记忆,太繁复零碎。”

    “他很难过,很后悔。”

    凡烨说到这儿,有些欲言又止,耳廓上渐渐爬满了绯红。

    他别过脸,逃避与萧虔风的对视,雨后的空气沉闷黏稠,他感觉胸口像是被压了块石头,喘不过气。

    “继续。”萧虔风抬了抬下巴示意。

    “他很……很……”

    “他很?”

    凡烨神色难堪,浅红蔓延上了脖颈。

    终于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出声,“很……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