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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流氓

    出于对同病相怜之人的同情,谢微总是对她抱有一些莫名好感,虽然她头顶的数字并不高,但谢微想着,一厢情愿的友好罢了,又不关她的事,也无须什么回报。

    他轻轻掀开一片瓦。

    屋内的尹佳期,跪坐在桌前,小小的桌子上摆了一只香炉,供了两盘瓜果。

    她虔诚地闭着眼睛。

    “老天爷爷,月老公公,王母娘娘,观音菩萨,你们能听到吗?我不想攀高枝,也不想嫁去权贵人家做什么正房太太诰命夫人,我唯一想的,只有嫁给逵哥哥。”

    女孩的声音轻轻的。

    “或许有人说我傻,说我笨,放着大好的荣华富贵不去享受,偏偏看上一个杀猪的,可杀猪的难道就不如那些有权势的男人吗?我认得的高官显爵,家里三妻四妾,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嫁给一个普普通通的好人,一辈子给他洗衣服纳鞋底,难道要求很过分吗?”

    “皇帝是个好人,可我与他并不相配,他也有了皇后娘娘可以珍爱疼惜,干什么就要我去打搅他们呢?”

    谢微听到这里,把瓦片盖上了。

    一抬头,旁边三个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尹汉宁崔卫国两个的眼神都充满了调侃,张宜则是平静无比。

    谢微一想,再不澄清就出问题了:“咳咳,那个,我跟皇后并没有她说的那么亲密。”

    终于等到了值守换班,谢微等人饿得眼冒金星,飞速翻滚出府,坐上马车冲进静园,蹭吃蹭喝了一大顿,连吃带拿地离开后,谢微还要马不停蹄冲进宫里——他奏折还没批。

    批奏折批到昏天黑地后,两眼冒金星的谢微呼出一口气,将笔一搁,一众宫人端着他飞快跑回寝宫,他才得以躺床上翻滚两下子。

    张宜从小福子手里接过一盏参茶,放在桌边。

    谢微揉揉眉心,起身浅尝一口后放下,抬眼就问:“你晓得如何逃过太尉的追杀吗?”

    “这些自有丹阳侯爷摆平,臣能做的唯有规划路线。”张宜的声音在夜晚时分显得尤其低沉,轻得好似在耳边呢喃:“陛下真要帮尹小姐一把?”

    谢微躺在床上,手里摆弄着一只玉镯子,目光却直直盯着他,视线几乎烫人:“我是真看重这样淳朴的情谊。”

    张宜垂眼,他只知道,他不敢对上皇帝的眼睛。

    更不敢接触他的目光,若是对上,可能就要把自己心头长久堆积的干燥茅草点燃了。

    戒酒十几天的酒痴,再品尝到世上最醇香的酒会是什么反应?喜欢打扮的漂亮姑娘不被允许穿颜色鲜艳的裙子,再抚摸到华美秀丽的裙摆,会是什么表情?

    张宜更不敢想象,若是他的手放在谢微的手上,又会怎么样。

    会忍不住吗?会舍不得吗?

    上一次破戒,已经是僭越了。他后来为了惩罚自己,彻夜跪在寒冷的院子中对着月亮为皇帝祈祷,浑身冻得发抖,也决不能轻易放纵自己,要留下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

    可是每当谢微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用微笑相对,他就总是忍不住忍不住想要俯身过去,亲吻他的眼角。

    对这个人,他是万分不敢亵渎的,能做到的最缓解沉重情思的事情,兴许也就只有蜻蜓点水一般的吻了。

    他在心里,忍耐了不知道有多少年,这样一日比一日难熬的岁月,每分每秒,每时每刻,只要能见到谢微,就总是如同刀斧一般砍在他的心上。

    因为这样错误的身份,错误的相遇,总是他自己造成的。他本可以不管不顾,做自己想做的事,成就自己的霸业,却总是不由自主回过头,为谢微牵肠挂肚。

    此时此刻,张宜多么多么想要上前捧起他的脸,指腹轻轻扫过他俊朗的眉目,掌心碰触他温暖的面庞,轻轻撩动几缕青丝,感受他唇齿间柔软的可他决心遵守自己的诺言,只能站在原地,冷冰冰地回了一句:“陛下的心肠真好。”

    你真是为了成全尹佳期的幸福吗?还是为了博那个人一笑?张宜不爱说话,这种像是情人间胡乱吃醋的话语自然也不能问出口,他躁动疯狂的心总是控制不住胡思乱想,而表面上,绝不肯吐露半点自己的心绪。

    谢微被他夸奖的时候,总是不禁露出笑靥,而这句话的感觉最像是真心说出口的,于是他略有些沾沾自喜:“是吗?”

    张宜垂下眼沉思一会儿,还是问:“可是真的值得吗?”

    “做一件事,如果只看值不值得,那就太没趣了。人生在世,就是要做一些对得起自己的事,无愧于心就好。”

    张宜点点头:“是。”

    谢微轻轻一笑,望向床帐上针脚细密的绣样,他目光凝在一处的时候,眼波流转,总是能追忆起许多往事来:“记得母妃当初对我说,她只是想多尝尝宫里的吃食,穿一穿宫里华贵的衣裳,就自愿进宫去了。没想到先帝在选秀的时候一眼瞧上了我母妃,压根不在乎外祖并不显赫的家世,刚进宫就封了嫔那个时候,我母妃并不管为了吃到好吃的进宫是否值得,先帝也不在乎选她进宫是否在前朝会有帮助,更不在乎专宠母妃,是否会惹到当时如日中天的尹家。”

    谢微的童年,并非一开始就十分灰暗。在母妃尚且受宠、太子皇兄未露锋芒之前,他还是个享受过父母疼爱的小孩,可以承欢膝下,日日都能见到母亲开心的笑脸。

    不过后来很快就变了,美好的日子总是珍贵的,而如此珍贵的温情并不会持续多久,往往转瞬即逝。

    时过境迁,直到如今,皇帝还是容易怀念起当年的时光。他是个过分念旧的人,而他曾经最为珍重的人,也都留在了陈旧的过往里。

    谢微突然问他:“张宜,你的阿娘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张宜垂下眼去,淡淡道:“我的父母很早就过世了,养育我长大的是乳母,她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可惜也已离世。”

    他这番话说得冷冰冰,一点伤心的意思都没有。

    谢微凝望着他的眼神,不知其到底是对地板砖上的纹路有兴趣,还是故意躲开自己的目光。

    “张宜,你不难过吗?”

    “难过,可是没有用。”张宜的话比他这个人还要冷,冻得人心里发寒:“乳母生前说,过好自己的生活,比执意怀念悲惨的过去,要重要得多。”

    话题略显悲伤,况且两人都是一早没了母亲的人,一个对母妃的印象只在前几年,一个压根不知道自己母亲长什么样子,所以也不在这个话题上过多停留。

    “本来,我是不相信爱情的,见证了我母妃后来的悲惨,从不认为人间有真挚的情爱。”谢微话锋一转:“可那丫头说自己情郎时的表情,是那么真诚,眼神是那般动人,我突然一下子,又相信了。”

    张宜点点头:“是好事。”

    谢微借此机会问:“张宜,那你相信爱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