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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2 章 记忆天窗

    她的花卿,那个独自困守在桃花园里,一心一意等着她的花卿,以一种她从未料想过的方式,一层一层地揭开时间的帷幕,从被深藏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探了出来。

    她呆愣在那里,下颌的透明珠子失控般的一滴滴垂落下来,这下连暗室的天光都无法掩饰她的狼狈了。

    病榻上的人先是惊愕,接着被一种搞砸了某件事的歉疚感莫名给治服了。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散去目光里的所有失落和阴霾,像从前那样伸手托着她的腮颊承接眼泪,轻柔地哄她:“怎么哭了呀,绯鲤已经是大姑娘了,不哭了哦。”

    可是她越是如此,对面的姑娘哭得就越凶,仿佛遭受了六月飘雪般的委屈,抠着她指背的力道好像要跟她算总账似的。她有点无奈了,无数个怀疑,到底谁才是受了伤需要安抚的那个?

    她想了好久,思考能让李靖梣如此失控的原因,挨个摸排例数,从为数不多的选项中。突然,脑子里蹦出来一个可怕的念头,把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手下意识地捂住嘴,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试探,“你……哭什么?该不会,被废了吧?”

    她知道李靖梣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登上皇位。但是想想她所面临的阻力,这个皇太女要想维持到老皇帝死的那一刻,似乎并不容易。

    她目前能想到的对李靖梣最大的打击就是废储了,以她对权利的着魔程度,失去皇位,这姑娘说不定会疯,如今只窝在她跟前委屈巴巴地哭,还算是好的了。

    李靖梣突然被问住,内心强烈的矛盾了一会儿,最终悄然收拾好情绪。不在意地揩干眼泪,顶着通红的眼核,抵着鼻子道:“你别多想,我没被废。”

    “哦,那……那是……”因为什么?她没敢问出来,总感觉自己闯了大祸,悄悄把被子往上拉紧了点,盖到鼻子上面,只露出俩眼睛。

    李靖梣偏不让,又给她拽到脖子下面,甚至露出了肩膀。冷气嗖嗖的从脖颈里钻进来,但其实室内的温度还可以,只是她做贼心虚罢了。

    她想干脆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憋了老半天,总算憋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那双杏眼像捕捉到了什么,轻微地抖了下睫毛。“哦?是吗?”有意引出她记忆停留的确切时间。

    “我其实没想杀他,只想吓唬吓唬他,顺便出口恶气……”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都有点求饶了。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了她的肚子上。

    听到这时,李靖梣轻颤了下嘴唇,凑成一个果不其然、没有更坏的苦笑出来。心内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天意。命运给她奇迹般地开了一扇窗,却恰好衔接到了她最不忍回顾的那一夜。

    没头脑的刺杀,令人窒息的鲜血。放跑贼人回来后笨拙掩饰的云种,令人厌恶又非要靠近的男人。组成了那个兵荒马乱、心冷如霜的寒夜。

    一股火烧火燎的热气倒逼着灌入了胸口,她试着平静下来,试着告诉自己,那已经是过去了旧事了。她已经拥有了她们的未来,一味地沉迷于旧事,只会给自己添堵。

    然而又怎么轻易忘却呢?那一夜是花卿给她的最后告别。她用宁为玉碎的方式点醒她,她们之间究竟隔着怎样的血海深仇。她残留的那点念想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承认,在那一刻她的心被撕得粉碎。

    恨不得冲上去捏死她,再反过来捏死自己。

    但是骨子里的骄傲,使她不允许这么做。更不能容忍,被人这样欺骗、玩弄、作践,最后又毫不吝惜地抛弃。

    所以,她赔上了接下来的四年,与她赌这口气。

    如今想来,她当初何尝不是个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幼稚鬼。

    如果当时,她派云种追出去,追上受伤的花卿,是不是也能得到如今这个向她乖乖认错的岑杙?

    可惜没有如果了。

    那一晚,她的确把最珍爱的花卿弄丢了。往后许多年,她踏遍的千山万水,走过的无数小巷,都寂寞冷清的不像人间。

    这也许就是年轻必然会付出的代价。

    忍着内心想打人的冲动,李靖梣冷笑着质问她:“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你的恶气出了吗?”

    好似被戳到痛处,被子里的人鼓起腮帮子,气到蒙上脸,不想面对自己的失利。

    “如果没有云种,我早就成功了。”

    李靖梣怒极反笑,“如果没有云种,你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还敢在这里犟嘴。”

    见她不服气的样子,女皇还是没忍住逗她,凑近她的脸,“疼吗?你就是活该,连戒备森严的驸马府都敢硬闯,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她快气哭了,攥着拳头无力地捶了下床,“你到底是谁的人啊?为什么要帮着别人说话。我回自己家里去,算什么硬闯。”

    说完,竟然真的委屈地掉起了眼泪,没办法,伤口还疼着呢,承载不了这么大的情绪波动。

    就在最无助的时候,一个紧实的怀抱隔着被子将她抱住了。似乎嫌这样的力度不够,她又退掉鞋子,钻进了被子里,贴着肌肤将她搂在怀里,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背,将温暖和踏实传递给她。

    这舒服的触碰让花卿忍不住鼻子一酸,小声嘟囔,“进来做什么,不是隔岸观火吗?”

    李靖梣拢了下压住的头发,小心地抵着她的鼻尖,生怕碰着边上的绷带,低声但坚定地说:“我当然是你的人,一直都是。”

    沉默,心酸。不满渐渐消融,化成了无尽的依恋,“……以后还会是吗?”

    “会,永远都是。我以玉瑞未来女皇的名义向你发誓,我们会在一起天长地久。花卿,原谅我,不要离开我,好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好像在认真衡量考虑这件事的好坏。最终以两天头疼为代价,绽放出一个让皇太女终身难忘的灿烂笑容,“好呀,我原谅你了。我不会离开你,只要你愿意,我会陪你一直走到天长地久。”

    李靖梣再次泪流满面。时光错过了二十年,她想,她终于迎来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无论相不相信,花卿一直在她的花轿上坐着,从来没有离开过。只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而活。

    这一刻,她是如此的心安,满足。乃至迫不及待了,咬着唇叮嘱她:“你要快快好起来,分享我的喜悦,不然我就白高兴了。”

    “啊?”花卿有些不太明白。

    女皇破涕而笑,点了她鼻子一下,“养伤啊,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