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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三第章 列车里的同类相食

    我最近去游览了圣路易斯[美国密苏里州东部港市。],然后西去,在印第安纳州的特雷-霍特换乘了列车之后,一位外貌温和仁慈、大约有四十五岁或五十岁的先生在一个小站上走进车厢,在我旁边坐下;我们天南海北地谈了约一小时,十分愉快,我发现他是一个相当明智、极为有趣的人。他得知我来自华盛顿时,马上向我提出各式各样的问题,了解各种从事社会活动的人的情况,以及议会的形势。我立即看出,同我谈话的这个人对于首都政治生活的种种复杂详情都了如指掌,甚至对于国家议会上、下议院中参议员和众议员采取的方式方法和习惯程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不久有两个男人在我们旁边站了片刻,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

    “哈里斯,如果你愿为我做那件事,我会永远记着你的,好朋友。”

    我这位新朋友的眼神顿时露出喜色来。上面那些话引起了一个快乐的回忆吧,我想。然后他现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几乎变得忧愁起来。他转身对我说:“让我告诉你一个故事,让我给你讲一个我生活中的一段重要秘密——这段秘密自发生以来我从未向人提过。耐心听着吧,请答应不要打断我。”

    我答应不打断他,于是他便讲述了下面这段奇特的冒险经历,时而兴奋激动,时而忧郁消沉,但总是充满感情和真诚。

    1853年12月19日,我从圣路易斯乘夜车到芝加哥去。列车上一共只有24名乘客,没有妇女和儿童。大家都兴高彩烈,不久便互相熟识,十分快乐。旅途将会是令人高兴的;我想,绝没有任何一个旅客有丝毫恐怖的预感,但这恐怖不久就降临到了我们头上。

    晚上11点钟时下起大雪。列车刚一离开韦尔登小村庄就进入广阔无边的大草原,非常荒凉寂寞,阴郁沉闷,越过大片大片的土地也见不到一座房子,直至十分遥远、人烟稀少的朱比利小村落。没有任何树林和小山,甚至连乱石块也没有,狂风呼啸,畅通无阻地刮过那片平坦的荒凉之地,将飘落的雪花猛吹向前,像狂暴的海上卷起的浪花一般。地上的雪转眼功夫就积得厚厚的。列车的速度慢下来,根据这一点,我们就知道车头在吃力地穿过大雪山,行驶愈来愈困难。的确,大堆大堆的雪像一座座巨大的坟墓堆积在铁路上,列车有时几乎停下。人们的谈话减少了,欢乐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忧虑。他们有可能会被囚禁在漫天大雪里,在这荒凉的大草原上,这儿五十英里以内见不到一座房子——人人都想到了这种可能性,因此人人都感到沮丧不堪。

    我一夜不得安宁,凌晨两点钟时列车嘎然而止,周围一片沉静,我被惊醒了。那令人震惊的事实立即闪过我的脑际——我们像囚犯一样被围困在大雪堆里了!“大家都去救援!”有人喊道。每个人都服从指挥跳出车去。外面狂暴的夜晚一片漆黑,大雪纷飞,风暴凶猛,每一颗心都在不停地跳着,大家意识到现在失去片刻时间,就可能在劫难逃。铁锹、双手、木板——任何可以搬走积雪的东西,都立即被用上了。这是一个离奇古怪的场面,一小群疯狂的男人在与越积越高的雪抗争着,一半人在漆黑的阴影里,一半人映照在强烈的反光灯里。只需短短一小时,就足以证明我们的努力是全然无济于事的。我们在雪地里挖走一个雪堆,暴风就卷来一打雪堆挡住道路。而更糟糕的是,我们发现火车头刚才向着大敌猛冲时,把那纵向的主动轴给撞坏了!即便前面的道路畅通无阻,我们也仍然无可奈何。我们疲惫不堪地钻进车厢,充满悲哀。大家聚集在炉火旁,严肃而详细地讨论着眼前的处境。我们已经没有任何食物了——这是最使人苦恼的事。冻僵是不可能的,因为煤水车厢里还有不少木头。这可是我们唯一的安慰。讨论最后结束时,大家同意了列车员令人沮丧的结论:像这样的处境,任何人要想步行五十英里都只会是死路一条。我们又无法让人来援救,即使把情况报告出去了也没有用。我们必须忍受,尽量耐心等待——要么获救,要么饿死!我想那儿即便是最勇敢的人,一听到这些话都会一时打起寒战。

    在这一小时里人们谈论着列车,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只零零星星有一点喃喃低语,不时被一起一落的狂风打断。灯光更加昏暗,大多数遭此不幸的人都呆在摇曳不定的阴影里,思考着——忘记眼前的处境,假如他们能够的话——假如可能,他们还会蒙头大睡。

    这个无穷无尽的夜晚——它对于我们来说无疑好似无穷无尽一般——终于缓慢地一小时一小时过去了,东方开始出现了冷冷的、灰白的曙光。天色越来越亮,旅客们一个个骚动起来,有了生的迹象,挨个把自己头上低垂的帽子抬起,伸伸僵直的四肢,望着窗外那死气沉沉的景色。那的确是死气沉沉的!——举目见不到任何一个生物,见不到一间住屋,除了一望无际的白雪外什么也没有,狂风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四处飘飞——漫天旋转飞舞的雪花将整个天空给遮盖了。

    一整天我们都在打扫列车周围的积雪,嘴上说的少,心里想的多。接着又是一个缠绵不去、阴郁沉闷的夜晚——还有饥饿。

    又一个黎明到来——又一个寂寞、忧郁、饥饿的日子,大家身体消瘦下去,绝望地盼着被救援出去——但这是不可能到来的。又一个不安宁的夜晚,人人睡眠中都充满了宴会的梦境——不时又醒来,因饥饿而痛苦不堪。

    第四天来了又去了——第五天又过去!我们已在那里囚禁了五天,多么可怕啊!凶猛的饥饿直盯着每一个人的眼睛,其中包含着一种迹象,一种可怕的意义——某种隐隐约约产生于每个人心里的预兆,某种谁也不敢用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

    第六天过去——第七天又降临到这群形容枯槁憔悴、充满绝望的男人身上,他们犹如置身于死神的阴影里一般。现在必须和盘托出了!每个人的心里逐渐形成的东西终于要脱口而出!他们的生命力已经承受了最大的压力——它不得不屈服了。明尼苏达州那位身材高大、面色苍白如死尸般的理查德h加斯顿站了起来。人人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人人都准备着——任何感情,任何不安的外表都被压制下去——每个人的眼里刚才还显得那么疯狂,现在已平静下来,露出若有所思、严肃认真的样子。

    “先生们:事情再不能拖下去了!时间已迫在眉睫。我们必须决定谁先死,以便给其余的人提供食物!”

    伊利诺斯州的约翰j威廉斯站起来说:“先生们——我提议田纳西州的詹姆斯·索耶牧师。”

    印第安纳州的威姆r亚当斯先生说:“我提议纽约市的丹尼尔·斯洛特先生。”

    查尔斯j兰登说:“我提议圣路易斯的塞缪尔a鲍恩先生。”

    斯洛特先生说:“先生们——我不同意,我提议新泽西州的大学生约翰a范诺斯特兰德先生。”

    加斯顿先生说:“如果没有反对意思,这位先生的请求就可以接受了。”

    范诺斯特兰德先生表示反对,斯洛特先生的辞呈也被拒绝。索耶和鲍恩先生也提出了辞呈,但都因为同样的理由被拒绝。

    俄亥俄州的al巴斯科姆先生说:“我建议大家不要再提名了,议院应该着手投票选举。”

    索耶先生说:“我真诚地反对这些做法。它们完全是不合规范、不合礼节的。我恳求大家立即停止这些提名,选举出一名会议主席和一些适当的官员来协助他,这样我们才能明智地处理好眼前的事情。”

    依阿华州的贝尔先生说:“先生们——我反对。现在不是讲求形式、拘泥礼节的时候。我们已经七天多没吃一点东西了。我们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讨论上,每损失一分钟都会增加我们的痛苦。我对那些已作出的提名表示满意——我相信每个在场的先生都满意——就我而言,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不立即从他们当中选出一个或更多的人。我希望提出一个决议——”

    加斯顿先生说:“大家不会同意的,照你那样又得耽搁一天时间,你想不拖延,结果恰恰就把时间拖延了。新泽西州的那位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