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13、无心插柳

    下午,我到朝阳区的渔阳饭店和中日友好饭店收了几个快件,觉得时间还早,故意不往公司打电话,因为一打电话,公司肯定又要派我的活儿了。

    路过西城区阜成门内大街时,突然想起鲁迅博物馆附近的一家文化公司还欠一百五十元的款,眼看快到月底了,若不追回这笔欠款,按公司的惯例,必定从经手人的工资中扣除。

    这家公司并没有跟我们订有长期合约,原本是一手交货一手交钱才能提供快递服务的,但我第一次去那家公司收两个快件时,经手人说:“财务不在,下次吧,我们常发快件呢。”这样,过了十多天,这家公司又来电话说,有快件要送。刚好我在附近,公司又遥控我去取。

    那一天,我又替那家文化公司送了三封快件,全是送到三环以外的丽都假日饭店,每封快件该收三十元,共九十元,加上上次欠款,总共是一百五十元,可经手的瘦个子仍然说财务不在,又让我下次来再一起收齐欠款。见我显得有点为难,他想了想,说,那就过两天来取吧。

    现在离约定的时间早过好几天了,我想他们应该跟我结账。

    到鲁迅博物馆旁,我又累又渴,抬头看看天空,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变得灰蒙蒙的,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我来过几次,轻车熟路,很快就到了三楼公司所在处。我径直来到门边,举手在敞开的门板上敲了两下。正在电脑前玩扑克游戏的瘦猴闻声回过头来,见是我,便摆出一脸的冷漠,压根就没打算让我进门。我站在门边追问他欠款的事,可他还是冷冷地说,财务不在,下回来取吧。我说,快到月底了,我们公司逢月底都要结账,再说,上回你不是约我过几天来吗?瘦猴听了,一副无赖的样子,只顾继续玩牌,对我不理不睬。

    沉默半晌,我又赔了一大堆好话:我来回跑一趟也不容易,你就想想办法吧。可瘦猴依旧一副鄙视的样子,不声不响继续低头玩扑克。正当我不知是继续等下去还是离开的时候,有一位小姐从走廊的另一头走过来找瘦猴,见我板着面孔站在门边,显然猜测到我遇上了什么跟她们公司有关的为难之事。她瞪着疑惑的眼睛,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又探头进去打量正低头玩扑克的瘦猴,然后转过头来问我:“先生,你是不是找人?”我像遇到了救星一样,当着瘦猴的面,递给她两张收据,她抬头看了一眼瘦猴,诧异道:“好哇你!背着公司发这么多快件了,快给人家钱哪?赖着干吗呢?”

    瘦猴说:“一百多块钱我还赖着他吗?我告诉他,过几天再来取快件时一起结账,可他偏不听,我也没辙……”

    小姐看看瘦猴,又看看我,最后对我说,“那你过几天再来取成不?”

    “我都来过好几回了,可他每次都这么说,再说,现在都月底了,公司也得结账了,收不回款子,那得从个人工资中扣除,我们外来打工也不容易。”

    还未说完,瘦猴嘟哝道:“我们是大公司,我们会赖你那百把块钱吗?真是,这种民工真是不可理喻。”

    小姐抬眼看了看窘迫不堪的我,安慰道:“没事的,你先回去吧,他不会赖的。”说罢,她将收据递还给我,笑着走开了。

    我一声叹息,打算打道回府。刚到楼梯口,天下起雨来了,条条雨丝从天上直挂下来,看样子,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我只好呆呆地在走廊旁的窗口前站着。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看,是刚才那位小姐,她见我还站在过道里,默默地望了望我,半晌才道:“你还不走啊?”

    “走不了。”我苦笑着望望窗外。

    小姐“哦”的一声,笑着点了点头,伸手推开楼梯正对面门板上写有“办公室”字样的房间门。进去一会儿后,她又开门探出头来,道:“要不,你进来坐吧。”

    我已经饥渴难耐得两脚直打哆嗦,听说让我进房里坐,我也没见外,进去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沙发边有一个木柜子,柜子旁边有几个热水瓶,柜子里边的托盘上放着几个玻璃杯。

    我两眼睁睁地盯着那几个玻璃杯,干裂的嘴唇不断咂着,喉结上上下下焦躁地抽动着。快一天没喝过水了,我不是沙漠里的骆驼,我真是渴坏了。终于,我红着脸,声音有些哆嗦地恳求道:“小姐,我能喝一杯水吗?”

    “甭客气,你喝吧,杯子都在柜子里面。”

    我说了“谢谢”,便迫不及待地起身走到柜子边,急急地拿出杯子,一连喝了七八杯。待缓过气来后,我才认真打量起眼前这位女孩。她大约二十岁左右,个子不是很高,却长得挺丰满可人的,胸章姓名那一栏写着“伊小菲”三个字。

    “你们什么时候下班?”我明知故问。

    “五点。”

    “那我该走了。”我抬头看墙上的挂钟,指针接近五点了。

    “下雨你怎么走啊?你住哪儿?离这远吗?”

    我暗自庆幸,她终于给了我一个自我介绍的机会。凭良心说,每次上门收快件,看到人们投到我身上的那种对做苦力为生的进京民工鄙视的眼光时,我恨不得立马三刻掏出我烫金的硕士研究生证“啪”的一声摔到他面前,厉声说:“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将来我要是来这儿工作,你得叫我头儿!”

    可是,从来没有人问我,人们除了说几句什么时候送到或是否超重会不会丢失什么的,别的一概不问,甚至连正眼也不望我一眼。

    “我住京师文理学院。”

    “京师文理学院?哪个京师文理学院啊?”伊小菲当然觉得民工住大学校园不符合逻辑,所以有点不解地道。

    “就海淀区的京师文理学院。”

    “听你说话就知道你是南边的,京师文理学院有亲戚?”

    “不,我在那儿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