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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名副其实的导师

    一九九三年那个伤心流泪的暑假显得格外漫长。九月二日,我风尘仆仆蓬头垢面回到了学校。前脚刚踏入研究生宿舍楼大门槛,在门卫室守候多时的欧阳师傅即拖着木屐尾随来到宿舍。

    欧阳师傅提醒我交学费,见我长吁短叹,也同情地摇了摇头,拖着清脆的木屐声走了,临到楼梯口,又折回来,附着我的耳根说:李春闱这几天即将移民到加拿大安大略省去了。

    这个消息让我大为震惊。曾几何时,她可是我心中的正印前锋啊!悔不该当初对她是那种蛮横的态度,当初自己若能忍辱负重,对她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兴许现在我也能沾她的光跟她出国陪读什么的,今生今世倘若我也能做个假洋鬼子,那死也瞑目了。

    我寄希望于李春闱能够回心转意,尽管这种希望很渺茫,尽管很难开口,但为了那仅存的一丝可能,我还是以话别为借口厚着脸皮找到她宿舍。但每次我厚着老脸上她宿舍找她时,她都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问及为什么时,她就愤愤地喃喃着据说自幼儿园起每逢骂人时就用的口头禅:“因为所以,科学道理,蟑螂蚂蚁,懒得理你!”

    直到李春闱出国那一天,我才彻底放弃了这种妻贵夫荣的念头。

    李春闱走后不久的一个下午,持老突然约我上他家去。

    “你的作业写得不错,我推荐给北京的一个社会学杂志,主编已同意刊用,但你先拿回去根据我的意见再修改一下,改好后再寄给编辑部。”持老说。

    我的心为之一振,从暑假到现在,多长时间没有一件提神的事了。

    那是上学期《社会学概论》这门课结束时作为考试的开卷作业。我写了题为《关于贫富差距的社会学思考》这么一篇作业。从社会分层理论来论述贫富差距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必然性,选题角度比较新颖,经导师推荐,北京的一个社会学刊物竟然答应刊用。当然,我心里清楚,导师是国内著名的社会学家,若没有这么一层关系,恐怕没有这么顺利。

    读研期间,能在国家级学术刊物发表论文是一件值得可喜可贺的大事,毕业联系工作单位时,科研成果很重要,若没有发表什么作品,估计较难找到理想的单位。我眼见第一学年就能有一篇洋洋万言的论文在国家级学术刊物发表,心情很是高兴,当即忙不迭地感谢导师。坐下后,心中暗想,往后要加倍努力,争取有更多论文面世。

    但我乐极生悲。我正沾沾自喜时,没等我高兴透,导师话锋一转:“你上学期《社会学统计》卷面成绩虽然考了七十分,但我决定还是让你补考一次,当然,补考是一种手段,不是目的。这几天你抓紧复习一下,看哪一天我有时间给你出几道题考考。你是我的学生,我负责指导你的学位论文,我觉得你不应以发表一两篇论文为目标,你有必要花更多时间与精力重新读一读《社会学概论》、《社会学统计》以及《国外社会学史》这三门课。”

    平心而论,认识持老后,我曾一度动摇了走仕途的初衷,也想过毕业后继承持老的衣钵,做一名为人师表学者,可后来发生在导师身上的一件事,将我这乌托邦式的理想彻底击得粉碎。

    我有几次到导师家中上课,见导师与师母两人心事重重,长吁短叹。后来才知道,导师的儿子考了公费留学,但虽名为公费,个人还需付两万元的保证金。读书人只知道书到用时方恨少,却不曾想钱到用时也恨少。做了大半生学问的持老,竟无力支付两万元的费用。万般无奈之际,师母偶然想起了数年前持老曾带过的一名硕士生,那人现在北京某公司做老总,身家逾千万,当年读硕士时也常有事没事来家里聊天。眼看儿子出国留学的最后期限一天天逼近,师母顾不上面子,亲自找到那个学生借钱,没想到,当年这个一口一个老师一口一个师母的乖巧学生竟然一分不借。

    回来后,师母愤愤地把那学生骂得狗血喷头。骂过之后,师母流着泪对持老说:“要是当年你留苏回国后不做学问,做什么都成,现在也不至于这么低三下四为几万元求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