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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杜宛心!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搞什么鬼——」

    某人将脸埋在枕头里装死。「唉哟,我找到房子就会搬出去了,不会打扰你跟姊夫太久啦!」

    「谁跟你说这个!没事对着我喊『宗瀚』,你是卡到阴了吗?连你老姊的声音都不认得?问你哪时要回家来看爸,给我回什么『要去哪里吃饭、礼拜天休假、你来接我』的鬼话,又发出那种暧昧到死的呻吟,鬼才相信你真的撞到头,谁不知道你正在败坏门风!那现在又是怎样?没两天就包袱款款跑到我这里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会非常不喜欢长姊如母这句话。杜宛仪一开念,没给她一个合理的交代,中场休息过后还会继续念……

    「我怀孕了,要跟他分手。还有,张。」用最简单的字句说明完,仍不忘纠正错误。

    「怀——」杜宛仪张大眼,扑上床揪起她。「杜宛心,你给我——」

    「啊啊啊。」双手立刻护住肚子,表情可怜兮兮。「你不要那么粗鲁,宝宝会吓到——」

    杜宛仪不买帐,皱眉质问。「说清楚!你到底要不要小孩?」

    「就是要小孩,才必须快点闪人啊……」她低哝。

    所以这出好戏是要演给孩子的爹看的,目的是离开他,留住小孩。

    杜宛仪立刻进入状况,完全跟上剧本,并且脸色难看。「徐靖轩那混球又叫你拿小孩?」

    「没有。事实上,他不晓得。」

    知妹莫若姊,杜宛仪很快理解了她的意思,「你不告诉他,怎么知道他不要?」

    「我不要说!」避孕措施做得那么彻底,他摆明了就是不想让她有一丁点怀孕的可能,难道她还能期待他像偶像剧里的男主角,开心地抱起她转圈圈,傻笑到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的反应吗?

    她不想再面对一次相同的窘境,看着他为难皱眉,两人相顾无言。

    如果这一次,他再说出和多年前一样的话,她恐怕不是杀了他就是自杀,她真的没有办法再承受第二次了。

    「杜宛心,你这只绝世大鸵鸟——」

    「也许。」因为真的太在乎,所以禁不起一丝一毫幻灭的痛。

    她不想恨他,他给的一切,都是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宁可到这里就好,她还可以爱他,还可以保留住他对她的好。

    姊这种初恋就遇到对的人,甜蜜恋爱谈十年,美满婚姻过十二年的幸福小女人,不会懂的。

    「你——」

    心知中场休息完毕,预备开始第二波,张宛心抢先道:「姊夫,快把你老婆带走啦,四十岁的女人真爱碎碎念……」

    又提她年纪。「杜宛心,你找死!」

    「老婆,宛心很累了,你让她先休息,有事以后慢慢说。」救苦救难大姊夫出现,在他将妻子拐离房间时,她双手合十、几近感恩地膜拜。这世上也只有她神人级的姊夫治得了杜家大小姐了。

    看大姊夫对姊姊温存细语,她满眼欣羡。

    这就是夫妻,这才叫家啊……

    虽然姊姊和姊夫婚后仍是住在杜家大宅,这里只是离公司近的临时住所,但是相爱的两个人只要相守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姊夫真的很疼姊姊,体谅妻子想陪伴老父的心意,长期陪同住在妻子娘家不畏人言。

    她叹了口气,摸摸平坦的肚腹。像她,就是没那种命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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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了家简餐店,张宛心点了杯咖啡和松饼充当午餐,想起孕妇喝含有咖啡因的饮品似乎不太好,又推开,只啃了几口松饼,接着便专注研究报纸,以及几张搜集而来的租屋资讯。

    「你是——张宛心?」头顶上传来不甚肯定的声音。

    「你——啊,许嘉贞?!」她认出大学同窗。「坐啊,过得怎么样?」

    大学时代,虽然大家对她的行止颇不以为然,但拜徐靖轩所赐,大家还是会给他的女朋友几分薄面,相处上不会太难看,有几个庞大的多人小组报告,还跟这个人同组过呢。

    「哪能怎样?庸庸碌碌过日子,年纪到了就结婚,现在都两个孩子的妈,黄脸婆一个了。」

    「那也是一种平凡的幸福啊。」张宛心浅笑,她是想求都求不来。

    「要说幸福,你应该比我更幸福吧!早早就遇到徐靖轩那么好的男人,想当年,几个班对恋爱谈得轰轰烈烈,最后还不是散了?我一直觉得,如果有谁能走到最后,那一定是你和班代。」

    「是吗?」她颇意外听到这结论。「我以为,我们是最不被看好的。」

    「那是大家不了解好不好!班代对你很认真耶,代考记过那件事,让全班都傻眼了,他把你的成绩看得比自己的还重要。大家虽然说你爱玩,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你都很认真在看待,其实仔细观察就知道,你们才是真正动了真感情在爱对方的。」

    许嘉贞思考了一下,压低嗓音。「大二下学期那段时间,校园里盛传你去堕胎那件事,还记得吗?当时传得风风雨雨,把你讲得很难听……同样是女人,我也知道这对你不公平,可是你知道的,这世界就是这样,同样的一件事,大家不会太苛责男人,甚至觉得那是一种男人魅力的证明,拿它当情场上的功勋战绩在看,可是女人就会被说得不堪入耳,声名狼藉……

    「徐靖轩应该也听到一些了吧,有一次那些男生聚在一起讲得太过火了,被他撞见,当场跟那些男生打得不可开交,你知道吗?我从来没看过他那么抓狂,整个人都傻掉了!班代这个人的行事风格你知道,要说他会冲动打群架,真的相当不可思议。打完那场架,他一个人坐在地上,脸埋在掌心里,我不晓得别人留意到没有,但是我看见了,他眼眶湿湿的,我都不晓得该不该上前去安慰他。其实那些伤害你的流言,他听到比你更难受,不过我想,他应该不会告诉你吧!

    「后来他们被叫去教官室训诫,私底下有没有什么惩戒我不晓得,学校可能是怕影响校风,低调处理,他一定没跟你说厚?」

    「没有,从来没有……」

    许嘉贞笑笑。「我觉得,班代就是那种温柔硬汉吧!他会对你很好、很好,可是永远不会告诉你,他到底有多喜欢你、说那些很露骨的情话,什么心事都自己扛,感情内敛的那一种。对了,你们现在结婚了吧?有没有小孩?」

    「……还在我肚子里。」

    「那班代手脚真慢耶!看他处理班务都挺有效率的呀……」许嘉贞半开玩笑地说。「啊,前阵子听那个康乐股长说要办同学会,你们也一起来嘛!」

    「我给你他的手机,你可以去问他。」

    那她为什么不回家问呢?许嘉贞隐约觉得她语法怪怪的,好像他们没在一起一样……

    拿到班代的手机号码,先行告辞的她,走到店门口,又回头看,那张面向窗外的容颜像掩了层纱,迷离得看不清楚……

    她想了想,拿出手机拨打那个刚收到的手机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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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确实,从来不说他有多喜欢她。

    因此,每次撒娇、拐骗、从他口中挖到一句『爱你』,她就会开心上一个礼拜。

    从一开始,就是她在追逐他,他的感情像涓涓细流,温温浅浅,不若她那般热烈,她心里也一直明白,她是爱得比较多的那一个。

    自从失去那个孩子之后,她开始力不从心,无法再拚命讨好他,当个全世界最乖巧的女友,慢慢地倦了、累了一直在身后追逐的日子。

    感情似乎就是从那时开始疏远……

    而他,从来不曾为他们的感情做任何的努力,好像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拚命执着,一旦她放弃苦撑,筑在沙堆里的爱情城堡便一点一滴崩坍,直到成为一地散沙。

    她迷离的目光望向窗外,思绪陷入二十岁、人生最混乱的那一年——

    爱情,一直是她生命中的信仰,她一直笃信,只要她坚定地去爱、真诚地付出,终究能够换来幸福,但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曾经偷偷期待过,他会说:「小孩生下来,我娶你。」

    但是,终究没有等到。

    他说了很多,理智又条理分明,她只听出一个再明确不过的结论——

    他不要娶她。

    他对未来不确定,他不确定要娶她。

    她无法否认他说的那些现实层面的考量,但是,她其实愿意休学、愿意为他付出任何她付得出的代价,他却裹足不前,感情不够坚定,他无法如她那般,为她义无反顾。

    那是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啊,他却不若她那般在意,几句话便否决了……她无法否认,内心确实藏着极深的失落。

    家里得知消息,父亲气得把她叫了回去。

    「这种事,为什么不回家商量一声就莽撞行事?」

    「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决定。」她说。

    「是你决定,还是他决定的?」灼灼厉眸直视她,张宛心抿紧唇,安静地低下头。

    从小,她就对这双威严的眼眸又敬又畏,总觉得一说谎就会被看穿,无法在这样的凝视之下说出任何一句违心之论。

    杜明渊沈下脸。「立刻跟他分手!」

    她一惊,直觉便脱口反抗。「我不要!」

    杜明渊眯眼,似乎对她的回答感到一丝诧异,旋即掩饰。

    「你以为会这样做的男人,对你会有多真心?你最好记得,你是杜家的女儿,在败光你的名声之前,立刻跟他分手。或者——你宁愿留在一个糟蹋你的男人身边,都不愿意当我的女儿?」

    「我是吗?」她冲动地脱口而出。「你曾经把我当女儿看待过吗?」

    此话一出,空气中陷入窒人的死寂。

    好半晌,他沈沈启口。「你这么认为?」

    「对。女儿的身分,我不曾被肯定,可是——他是真真确确把我当女朋友,也承认我是他的女朋友,就算他不够真心,但在身分上我被认同。如果你一定要我选——那我要他。」

    这些话一说出口,多年以来期望被认同的努力,应该全毁了吧?

    她闭上眼,不敢瞧他必然怒不可遏的面容……

    「什么不好学,净学你妈!」杜明渊没发怒、没叫她滚出去,只是冷冷地说完,转身上楼。

    他连瞧她一眼,都没有了……

    她倚着墙,缓缓蹲下身去,觉得好冷好冷,身心持续失温……

    在他眼里,她们母女一样放荡轻贱,不知羞耻吧?

    她并不想让他失望的,小时候成绩很好,努力考第一名、拿奖状,毕业时上台领市长奖,代表毕业生致词,就是希望爸爸能摸摸她的头,说句:「心心好棒。」

    虽然他只是表情平淡地『嗯』了一声,没多瞄那一张张的奖状一眼,但是他要她做的事——包括考上这所大学,她都不曾让他失望过。她总是想,就算做不到让他骄傲,至少别让他更瞧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