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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转眼到了第二年春上,杨宝殿正在张老大的药铺里跟沈德兴商量事儿呢,药铺原来的伙计跑来告诉他说:“杨掌柜,你快去看呐,有人在帮俺们盖药铺了!”

    杨宝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生怕自己听错了,急忙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有人在帮俺们盖房子?你都看清楚啦?”

    那个伙计叫陈宝,药铺被烧以后,他一直闲在家里,东游西逛,游手好闲。这一天他逛到原来药铺的旧址,见一帮人正在那里打地基,像是要盖房子。他觉得好奇,就上前想问个究竟。

    “师傅,你们这是在干啥呢?”

    有人看了他一眼,爱理不理地说了句:“盖房子。”

    陈宝又问:“师傅,你们盖房子派啥用场啊?”

    那人说:“做药铺。”

    陈宝觉得事情蹊跷,便又问道:“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有点不耐烦了,停下手中的活,皱着眉头问道:“哎,我说你是干啥的?怎么老在这儿打听来打听去的,没事的话快滚。”

    陈宝笑了笑,说:“师傅,你不要误会,俺就是这家药铺的原来的伙计,自从药铺被烧,俺就没活干了,见你们在这儿盖房,因此过来问问。”

    那人说:“噢,原来是这样。实话告诉你,我也是别人雇来的,连雇主是谁我也不知道。”

    陈宝一听他这样说,赶紧跑来把这件事告诉了杨宝殿。

    杨宝殿跟着陈宝来到盖房的工地上一看,果然有一帮工人在那儿盖房。他上前问道:“兄弟,谁让你们在这儿盖房的?”

    工人们正在忙活着,谁也没有理会他。

    杨宝殿急了,大声喊道:“你们是谁?到底谁让你们在这里盖房的?”

    有个人站了出来,说道:“我们在此盖房,跟你有何相干?”

    杨宝殿说:“这儿的地皮是俺买下来的,除了俺,谁都不能在这儿盖房!”

    那人说:“你买下来就了不起了么?只要有人出钱,老子才不管是谁的地皮。”

    杨宝殿说:“哎,你这个人还讲不讲理?这是俺的地皮,俺打算自己盖呢,你们都给俺停下,俺不准你们盖!”

    那人说:“我还没有见过像你这么无赖的呢?你凭什么让我们停下?你是不是想砸我们的饭碗?快走开,你要再不走开,别怪我不客气!”

    这下可把杨宝殿给气坏了,他喘着粗气,瞪着眼睛,把袖子一捋,说:“想打架是不是?俺看你是欠揍!”

    那人把手中的铁锨一扔,说:“兄弟们,此人以为我们外地人好欺负,我们给他尝点厉害好不好?”

    “好!”那些工友纷纷扔下手中工具,十几个人围了上来,把杨宝殿团团围住。

    杨宝殿面无惧色,他站立在圈中,摆好搏击的架势,说:“你们想以多欺少吗?好,老子今天就陪你们玩一玩。”

    就在此时,有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杨兄弟,一向可好?”

    杨宝殿抬头一看,见有一人快步朝这边走来,杨宝殿眼尖,认出这个人是白大年,不知白大哥远道而来有什么事情,于是分开人群,走出圈外,喊道:“白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工友们见白大年来了,说道:“雇主来了,我们干活吧。”又纷纷回到工地,拿起工具干起活来。

    白大年走到跟前,对杨宝殿说:“杨兄弟,我知道你要过来,生怕你们之间产生误会,所以就急匆匆赶来。如晚来一步,恐怕你们真要打起来了。”

    杨宝殿还是不解,问道:“白大哥,你在这里盖房子是干什么用的?”

    白大年说:“当然是盖药铺啊。”

    杨宝殿说:“白大哥,你在大同有那么大的药行,为啥还要到这里来盖药铺?”

    白大年说:“傻瓜,你以为我是为自己盖的?唉,跟你一时半会也说不清,这样吧,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好不好?”

    杨宝殿说:“那是当然,俺跟大哥有三年多没见面,有好多话要唠呢。”

    他俩找了个茶馆坐下,点了壶好茶,便聊开了话题。

    杨宝殿问道:“白大哥,老太太身体可好?”

    白大年的眼圈红了,说:“我这次来就是为家母的事情来的。”

    杨宝殿见他说话梗咽,察觉出他的话中有话,便小心翼翼地问:“是不是老太太有什么事情?”

    白大年说:“家母在去年过世了。”

    杨宝殿一听,也难过起来,说道:“多好的一位老人,太可惜了。”

    白大年说:“家母去世的时候,我就在她跟前,她临终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兄弟你的救命之恩呢。”

    杨宝殿说:“区区小事,不足挂齿,难得她老人家还惦记着。”

    白大年说:“杨兄弟,话可不能这样说,有些事情在你的眼里可能是小事情,可别人不这么看,别人会把他一直埋藏在心里,致死不忘。”

    杨宝殿叹息道:“老太太真是个重情义的人。”

    白大年说:“家母一直有个心愿未了。”

    杨宝殿问道:“老人家有什么心愿?”

    白大年说:“家母临终前把我叫到她的身边,对我说,‘儿啊,要不是那位恩公救了俺,俺早就葬身火海了,俺又多活了五年。俺为了答谢那位恩公,送给他一百两金子,可人家死活不肯收,是俺执意要送,他才拿了一锭金子,剩下的八十两金子,俺一直放在身边,俺没别的要求,这八十两金子你一定要送给他,你要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他一把。’这就是家母临死前说的话,我谨记着家母的遗言,一直在关注着你的事情,一旦哪天你需要的时候,这八十两金子就可派上用场了。”

    杨宝殿说:“老太太也真是的,俺那会用她的钱呢?白大哥,这钱俺不能要。”

    白大年说:“这是家母的遗愿,她临死前再三嘱咐,一定要把钱交到你的手中。”

    杨宝殿极力推辞,说:“白大哥,这钱无论如何俺不能要的,你……”

    白大年说:“你是个诚实人,我知道你不会接受这笔钱的,所以我事先派人来这儿打探你的消息,得知你遭人暗算以后,就知道你肯定要盖药房,所以我先斩后奏,找人设计了一张药铺的建设图,又找了一些建筑工人,决定先把你这个药铺盖起来再说,想不到竟然闹了误会。”

    杨宝殿说:“原来如此,俺还以为谁来跟俺抢地皮呢,差点儿就动了粗。”

    白大年从包里拿出图纸,交给杨宝殿,说道:“你看看这张图纸,如果按照这张图纸盖楼,你满不满意?”

    杨宝殿接过图纸,仔细看了起来:“白大哥,俺原来的药铺是一层的,怎么变成了三层了?”

    白大年说:“我看过了,你原来的药铺地段不错,正好在县城的中间位置,只是面积太小,不利发展。如果盖成三层楼房,底下一层可以用作店铺、诊室和账房,病人看病抓药结账都可在一层完成。第二层可用作仓库,堆放和加工药材。最顶上一层可用作你的办公室兼休息的地方。你看这样的设计行不行?”

    杨宝殿说:“白大哥想得太周到了,但这要花费多少钱呀?”

    白大年说:“我算了算,盖这样的大药房也用不了多少钱,家母留给你的那点金子富富有余,剩下的钱呢,我就自作主张帮你进中药材了,你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杨宝殿一下激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他拉住白大年的手说:“白大哥,俺正愁没钱盖药房呢,你雪里送炭帮俺解决了难题,俺太谢谢你了!”

    白大年说:“杨兄弟,你别谢我,要谢就谢你自己,为兄十分钦佩你的为人,交你这样的兄弟我心里舒畅。好了杨兄弟,你什么都别说了,既然误会已消除,我也完成了家母的嘱托,也该告辞回大同了,等到新药铺开张的那一天,为兄一定会前来庆贺。”

    杨宝殿含着眼泪说:“可惜老太太不在了,要是她现在还活着那该多高兴啊!”

    这一年张老大的儿子张玉锋刚好十二岁,正好是贪玩的年纪,但他哪儿也不去,课堂上念完书以后就到药店里来,东看看西瞅瞅,也不安分。有一次,药店里来了个病人,他捂着肚子,一进屋直喊肚子痛,沈德兴让他坐下,给他号脉,叫他把舌头伸出来,要看他的舌苔。张玉锋在一旁说:“沈伯伯,此人饮酒过度,引起胃部大热,可用大栀子七枚炒焦,加水一碗,煎至七成,加入生姜汁饮下,疼痛立止。如再复发,还需加服玄明粉一钱,才能止痛。”

    沈德兴觉得奇怪,问道:“锋儿,你怎么知道这人的病是胃热引起的呢?”

    张玉锋说:“他的脸部躁红,舌苔厚重发紫,这是胃脘发热的表现。”

    沈德兴又问:“假如他得的是胃寒呢,该如何治疗?”

    张玉锋不假思索的说:“这更简单,那就用桂皮三钱,水煎后取汁,加入红糖两钱,调匀热服,既散寒暖胃,又解除胃痛、胃胀等症。”

    沈德兴感到好奇,问道:“锋儿,这学问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是课堂上学的吗?”

    张玉锋说:“俺一直在药店里玩耍,见沈伯伯给病人治病,就在一旁听着,听得多了也就略懂一些。”

    沈德兴听了非常高兴,对杨宝殿说:“孺子可教也,这孩子了不得,对药理有悟性,好好培养将来必成大器。”

    杨宝殿也很高兴,说道:“等着孩子书念完了,就留在店里,跟着您学吧。锋儿,还不快谢谢你沈伯伯!”

    张玉锋乖巧,跪在地上,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沈德兴笑得合不拢嘴,上前把他扶起,说道:“快快请起,先把书读好了再到店里来吧。”

    杨宝殿说:“锋儿,快给师傅磕头,他已经答应收你为徒了。”

    张玉锋赶紧又跪下,恭恭敬敬地给沈德兴磕了三个头。

    张老大和王雨华夫妇俩也非常高兴,儿子有了出息,两口子将来也有个依靠。

    沈德兴说:“云霄啊,恭喜你生了个这么好的儿子。你现在也有

    了不小进步,一些小毛小病也能独立诊断,可遇到一些疑难的病你就毫无办法了,这说明你对药理的悟性还不够,开药方是有讲究的,因人而异,这一点你以后一定要注意。”

    张老大连连点头称是。

    沈德兴说:“将来宝殿的新药铺盖好了,我肯定要去那里坐堂,这儿就全部都交给你了,你不会让老夫失望吧?”

    张老大说:“哪里哪里,俺一定尽心尽力,把药房的生意做好。”

    沈德兴说:“不是把生意做好,而是尽心尽力把病人治好。”

    张老大赶紧纠正,说:“对对,要把心思用在治病上。”

    沈德兴说:“这才对了吗。”

    杨宝殿问道:“大哥,最近还出去赌吗?”

    张老大生气起来:“嗨,你这个人不地道,怎么老爱揭别人的伤疤?药店的事情都忙不过来,谁还有空去赌?”

    杨宝殿问:“要是给你时间,你还赌不赌?”

    张老大赌气地说:“不赌不赌不赌,这下你满意了吧?”

    王雨华说:“他现在除了治病就把自己关在屋里,哪儿也不去。”

    杨宝殿笑了,说道:“这正应了那句俗话,浪子回头千金不换。”

    张老大说:“你那叫狗眼看人低,俺现在是八抬大轿抬俺去赌俺也不去了。”

    大伙儿听了他的话,都笑得直不起腰来。

    杨宝殿止住笑,问道:“德兴叔,俺翠屏妹子现在咋样?她的病好点了吗?”

    沈德兴说:“少东家,你不提这件事我还真的忘了,大小姐的病情现在很稳定,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杨宝殿听了很高兴,夸道:“还是德兴叔医术高明,药到病除,把俺翠萍妹子的病给治好了。”

    沈德兴说:“说来惭愧,她的失心疯并不是我治好的,而是少东家你给治好的。”

    杨宝殿一怔,问道:“德兴叔,俺也没给她开药方,怎么是俺治好了她的病?”

    沈德兴说:“失心疯是受了刺激才发疯的,它的病根是痰淤堵在心口所致,大小姐吃了我的药方这么长时间不见好转,说明我没有对症下药。”

    杨宝殿听了他话,更不明白了:“那后来怎么就好了呢?”

    沈德兴说:“有句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心病还须心药医,大小姐对路遥爱入心扉,那天你跟刘必胜在屋里打斗,你一提路遥的名字,便唤醒了大小姐心底的记忆,而当你说到路遥死了的时候,一下子激活了大小姐的心路,打通了堵塞在她心里的痰淤,她又恢复了她原来的那股子豪气,杀了刘必胜,为路遥报了仇。”

    杨宝殿叹了口气说:“原来是这样,俺当时见翠屏神志不清,不知道她举起刀来会杀哪个,也是情急之中说的,根本没想那么多。”

    沈德兴说:“所以你误打误撞,不但杀了仇敌,还治好了大小姐的病。”

    杨宝殿说:“俺这个妹子,平时娇生惯养,说话蛮不讲理,做起事来就是一根筋,村里人没一个不怕她的。”

    沈德兴说:“唉,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太大了,也不知道她的脾气今后会不会有所收敛。”

    杨宝殿说:“德兴叔,你们忙着,俺有一段时间没去看俺七叔了,俺现在回村里去。”

    沈德兴说:“少东家,你去老东家家里,正好我这里有一包给大小姐调理的药,你给捎去。”

    杨宝殿接过药,整了整衣衫,就出了门。他要先到路遥的坟上给路遥上香,然后再顺道去杨书珍家。

    路遥死后,杨宝殿就把路遥埋在了山坡上。他在路遥的坟前立了一块碑,碑上写着“师兄路遥之墓”几个字。他跟路遥一起学艺的时候,路遥从不提自己的身世,他不知师兄来之何方,只知道他是个孤儿,年龄比自己大了三岁。他在路遥坟前点上了香,烧了些纸,把酒瓶打开,在他的坟前洒下。他的泪水糊住了他的双眼,嘴里说:

    “师兄,俺已经找到了你的仇人,俺为你报了仇,你可以含笑九泉了……师兄,你可知道,杀死你仇人的正是俺翠萍妹子,她可厉害啦,只一刀便将刘必胜那个混账东西给了结了。听到这个消息你一定很高兴吧。俺告诉你,翠萍妹子她虽然任性,可她非常勇敢,非常痴心,非常爱你,你不知道吧,翠萍妹子她一心一意想嫁给你,可是你竟然离她而去……”说到这里他梗咽着再也说不下去了,坐在坟前失声痛哭起来。

    想起翠萍妹子他再也坐不着了,站了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拿起那包中药,大步往村里走去。

    七婶现在对杨宝殿客气多了,不像以前那样爱理不理的,见到杨宝殿也主动打招呼:“他侄子,你来啦,你七叔他在屋里呢,快进来吧。”

    杨宝殿把药递给她,说:“这是给翠萍妹子调理的中药,拿去煎了。七叔可好?”

    七婶说:“这段日子精神头不错,话也多了,这不,这会儿正在和他五哥闲聊呢。”

    杨宝殿说:“怎么,五叔也在,那俺更得去看看了。”说着迫不及待得往屋里走。

    到了客厅,见杨书珍和杨树鸣兄弟两人正坐在那里聊天,就打招呼:“五叔,您也在呀?七叔,您可好些?”

    杨书珍说:“贤侄,你来得正好,快坐下,看茶。”

    下人给杨宝殿倒了杯茶水,放在他的跟前。杨宝殿四周望了望,问道:“俺翠萍妹子呢,她可好点?”

    杨书珍说:“谢谢贤侄牵挂,她的病情稳定了许多,翠儿,你出来,宝殿看你来啦!”

    杨翠屏从里屋走了出来,见到杨宝殿,打了招呼:“宝殿哥,你来啦?”

    杨宝殿说:“翠萍妹子,你已认出俺来了?”

    杨翠屏反问道:“打小俺俩一块儿长大,俺咋就不认得你呢?”

    杨宝殿心想,她讲话还是那么冲,可心里高兴,这说明她的病真的好了。于是笑了笑,说:“对对,翠萍妹子说得对,是俺错了。”

    杨翠屏说:“俺说吧,从小到大你就没说对过一回。”

    杨书珍忙出来制止道:“翠儿,你总是这样咄咄逼人,不可这样欺负你哥。”

    杨翠屏说:“爹,是你自己叫俺出来的,俺说错了吗?”

    杨书珍只得哄着,说:“没错、没错,都是你对。”

    杨翠屏噘着嘴说:“俺说嘛,你们是两个老头子,一个半老头,俺夹在中间怎么说得上话?没意思,俺进去啦?”

    杨书珍一挥手,说:“去吧去吧,俺接着谈。哎,五哥,刚才俺说到哪儿啦?”

    杨树鸣说:“俺刚说到闹匪患的事情,宝殿就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