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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无风无雨也无晴。

    两条石柱,亦不知系何材质,高逾万丈,耸入九霄,怕有千丈粗细,上刻古拙篆体,通体玄青。两扇玄青色石门,雄浑深厚,望之如巍巍秦岭自天外飞来高矗眼前,通天贯地;其上有画,天宇星河、人物大川、花鸟山石皆有,每幅画皆有数丈大小,多为人物,笔法粗犷飘逸、传神,又却不失庄重。

    赵潜距离那座门户不过三百丈而已,但就是这三百丈的距离,仿佛隔着一个透明的世界,无论赵潜向前走多久似乎永远也到不了。

    这对赵潜而言无疑是无法接受的,“如果说过天门而不入是一种大风流的话,但像这般总也走不到跟前又算什么?”公子王孙自有公子王孙的高傲,赵潜亦不会例外,于是在他感到筋疲力尽的时候,这股傲气始终支撑着他往前,一直走到了现在。

    如今那似乎一直在刻意引导着他的啸声在一串短促而激昂余音中没了踪迹。于是赵潜不得不停下,三百丈的距离宛如天堑。

    此时早过了玄武湖方圆千里的辽阔水域,驻足四望,只觉云海茫茫更不知身在何方。

    赵潜从未真正练过武,走了这许久,一是胜在年轻力壮,脚下还算迅捷,二是凭着一口不服输的倔气,此刻没了指引,四顾之下云海茫茫,顿时只觉得疲惫不堪,心底挂念起今早吃过的“清汁凤尾鱼”来,红袖今天特意加了一点冰,别是一种滋味。如此一想,顿觉口齿生津,不由又是长叹一声,抬头仰望远处那座雄壮威严的门户,只觉如梦幻一般不可思议。那尚未合拢的门缝里,依稀可见一个云蒸雾蔚、灵气氤氲的世界,亭台轩榭、走兽飞鸟、阆苑仙葩,尽是人世间从未有见过的光彩,隐隐约约若隐时现,虽然只是惊鸿一瞥,却叫人着魔一般如痴如醉。

    但他还是发现那雄壮无比的石门下有一个人。其实隔着三百丈的距离,以如此雄伟壮观的建筑为背景,一个人就如建筑上的一个小瑕疵一般,几乎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但他事实是他还是发现了!

    如莲出于淤泥,自有一股卓然不群的气质。

    又如暗夜里的一点荧光,虽然微不足道,但依然清晰夺目。

    赵潜心底骤然一惊,即便今天所经历的远远超乎了想象,甚至几次以为是处于梦幻之中,但感受却是实实在在的。

    虽然看不清那个人,但当赵潜望向那人的时候,那个人的相貌动作竟然就那么分毫不差的映入了他的眼中————或许不对,人的眼睛哪能看得那么远、那么秋毫毕现?不是眼里看到的,是折射在了心里——是心里感受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赵潜没有练过武,如果硬说练过,也就是前些日子随王府的领军将军薛延亭学了几天,终究是因为吃不下苦头罢了。

    薛延亭曾跟赵潜仔细讲过他所知道的江湖——

    江湖里照例将练武之人划分为九品,从九品武师到一品大宗师,功夫高低还在其次,着重考校的是个人的威望与师承,一般而言寒门中如非特别出类拔萃的人才,是很难评入上品的,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同样适用于武林。而流外又分九品,从不入流的白丁到一品武师。三教中人按约定俗成的规矩是不入武评的。赵潜习过几天武,算是介于白丁与武徒之间,因此功夫也就在入流与不入流之间。

    一品宗师分四个境界,通神、入微、通幽、化境,修至化境就被称为大宗师,到那时拳脚上的功夫就不重要了,需要向上求索,即所谓的悟道,这得看个人的机缘跟天赋,化境往上是陆地神仙,再往上便是传说中的天人。

    薛延亭的江湖也是听来的,因为他不是江湖中人,军中自有军中的一套规矩,但简单地多了。

    如果说将武林中一品境界的高手比作傲然屹立与江湖中的高山的话,赵潜这一辈子是没有见过什么高山的,当然如果将王府中的守卫也比作一个小小的武林来看的话,他见过最高的山或许就是薛延亭一人了。

    因此以他的认知眼界来看,他是不可能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什么境界,“反正薛将军在他手上肯定走不过一招。”虽然不知道薛延亭在江湖上算不算一品宗师之境,但是赵潜在心底还是下了结论,他不由想起了在玄武湖上见过的那人,在心里将天门下的那人与玄武湖上见到的那个人反复比较了一番,最后认定玄武湖上的那人要高明一些,因为他轻描淡写的喝阻了将要过天门的那条黑蛟。

    “那人”身长七尺,头上并无巾幘,长发披散,一张国字脸,两条浓眉笔直,面白有须,大口,隆准,日角,一袭嵌金线墨绿长袍,腰间配一柄汉剑,剑身极长,目测该有七尺上下。

    他在天门之前徘徊,有时伫立不动,仰首望天仿佛在思索着什么;有时又跳着脚指着身后的门户气急败坏地破口大骂,状如癫狂。

    骂声不在耳际,却在心间。

    却“听”那人先是仰天大笑,然后朗声道:“青阳道长,我这一剑如何?印月禅师,朕听闻你禅宗五祖慧能法师曾传下不动明王印,有金刚一怒之威,朕想见识见识!”

    赵潜先“听”那人自称朕,心里便气愤不已,只觉此人着实可恼,怎敢自称“朕”?“他难道不知道这天下已是我赵家的天下?这般大逆不道,莫说被我听到,便是被寻常百姓听了去,也定要将他捉拿到县衙治个忤逆之罪不可。”后又听闻得有什么青阳道长、印月禅师,还道附近尚有两人在此,便屏息凝神四处寻望一番,但周遭都仔细看过了,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却又听那人道:“好,好,‘不动明王印’果然厉害,居然可以伤到朕;青阳道长,你的‘清虚剑法’也不错,难怪建城都拿不下你们!不错!不错!以你们的能耐便是上面下来的天仙,到了下面也得被你二人力压一头,但是你二人以为逼朕进了这天门,从此人间的事就能人间了了?莫说你二人现在不是朕的对手,便是开得了天门再入凡间,也要被朕力压一头。或者你们以为姓吕的那个小道士会帮你们对付朕,哈哈,大错特错,天上自有天上的规矩,越是修为高深越该明白‘奉天承运’的道理。”

    赵潜心里暗道:“什么奉天承运,这人八成是疯了!”

    其实,他的脚下只有半亩一团白云,进退无据,更不敢随意动惮,怕弄不好从云上掉了下去,可就不美了,因此大声喊道:“喂,听不听得见我说话啊!”心里却在想,“笨啊,我又不是神仙,隔着这么远,八成是听不到的了!”

    果然,那人并没有听见,此时正指着身后那伟岸的门户,跳着脚破口大骂:“贼老天,每年的祭品朕都不曾少了你,更也不曾得罪与你,如何便派了真武那厮来窃我玉玺?什么荡魔天尊,呸,不过一卑鄙的虚妄小人!来来来,世人皆称你为大天尊,尊你为庇护人间剑道的神,可敢跟朕大战几百回合?!朕叫你知道这个世上还有‘天外有天’的道理!”

    那人猛然拔出腰间长剑,长剑出鞘,荡起一阵龙吟之声贯彻天地,久久不绝。

    这剑有一股霸道无匹的气势,先时藏意于鞘,此时兀一出鞘便让风云为之汹涌变色,天昏地暗,雷声虺虺。

    只见那人双手持剑一阵胡乱劈砍,顿时搅动云海如起龙卷,惊涛骇浪拍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