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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公子,桃花。

    雨一直下,自惊蛰那一天开始,似乎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雨势或大或小,有时也断断续续似乎有停歇的预兆。之间也有过几次惊雷,多是在夜晚,雷声在漆黑的天际轰鸣,如行走在黑暗里的远古凶兽肆虐嘶吼闻者心悸。但随着天气一天天渐次转暖,雨势便渐渐变小,雷声也逐渐不再听闻,直到后来连笼罩在建康城上整整一个冬季的雾霭也渐渐飘散开去,只剩飘飘袅袅薄薄一层细纱。

    数天后,韩卫青带着一队四十余骑,冒着雨,策马疾驰匆匆出了东华门。

    正是,古道崎岖,斜风细雨,杨柳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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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陵郡境内有一处远近闻名的庄子,名叫桃花坞,当然,这座桃花坞里并没有桃花庵也没有拿桃花换酒钱的桃花仙人,不过是一座临河的小村庄而已。

    其实桃花坞原也不叫桃花坞,而是叫作燕子坞来着,只因为太祖武皇帝不知什么缘由,突然下令在此修筑了一座行宫,并以行宫为中心,在整个燕子坞里种满了桃树。

    当年奉旨修筑行宫的官员也并不驱逐村民,更没有任何扰民之举,当地居民从一开始的惊奇惶恐,到后来闲暇之余也敢坐着对远处施工中一辈子都不曾见过的画栋飞檐点头评足一番。

    然而高高的宫墙还是将此划入高不可攀的皇室禁銮之地。寻常百姓也只是远望而已!

    行宫始建于神武十三年春,竣工于神武十六年秋,耗时三年有余。行宫竣工以后,太祖皇帝却并没有来看过一眼,只御赐了一块亲笔题书的大匾,只三个烫金大字“桃花坞”,落款小篆为桃花仙人。

    不去管太祖皇帝题写这块匾额时是何种心态,自此以后,外间的人们渐渐记住了这座叫桃花坞的行宫,却将村庄原本的名字逐渐遗忘。

    于是燕子坞便是桃花坞。

    神武十八年,春,在闲置两年之后,这座行宫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任主人,太祖武皇帝赵恒的第八位皇子,也就是最年幼的一位皇子,东靖王赵潜。

    神武十九年,夏,赵恒驾崩,太子赵构即位,改元太康,追封先帝谥号为武皇帝,庙号太祖。

    这一日,骤雨初歇,桃花坞里沿河一片连绵繁簇的桃花不知落英几何,遥遥天际,云随风涌,放眼处万物皆新。

    正是,落花入流水,漾漾清波照华容;又有柳条新绿,出落于烟波深处,柔韧纤细,随风招摇。绿茵映水,烟波共长水天一色。

    一阵悠扬的笛声远远传来,绿茵之上,落英缤纷之中,一头硕大肥壮的水牛迈着沉稳的脚步缓缓而来。宽大厚实的牛背之上,一个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持着一只短笛,笛音清脆悠扬,如空谷莺啼。

    牛腹鼓胀滚圆,两根弯曲溜尖的粗壮牛角形如满月之弓,硕大的牛头似心满意足地晃动了几下,便不再留恋俯首可嚼的柔嫩新草,伸长脖子,淌身下河。

    几日来的连绵春雨让平日里只堪堪漫过水牛腿根的河水涨了不少,一根多情的招摇柳条拂过牧童面庞之时,大水牛只剩一颗硕大的牛头还在水面,鼻孔朝上,噗嗤喷着水雾。身后一道涟漪如游弋江面的一尾青鱼,划破河面,碧波荡漾。牧童收了短笛直起身来,赤脚站在牛背之上,稳稳当当。

    那时,他调皮地摇了一下一枝伸入水面的桃花枝,瞬时如雨打芭蕉,噼噼啪啪一阵“骤雨”伴随着漫天的缤纷飞落的桃花,齐齐打落在牛背与斗笠之上。

    细浪推波,落花悠悠飘荡。

    水牛半渡,尚在河中央,蓦然一声欢朗的笑声从上游岸边传来,牧童循声望去,露出一脸笑意。

    一树新嫩的柳绦之下,一叶小舟静静漂泊在水面上。

    有两人,一人挽起裤管衣袖,不惧初春尚有些苦寒的河床,双手正牢牢抓住一尾硕大的不住用力拍打折腾的青鱼,朝着岸边之人笑道:“可算是逮住了一条,还是一条细鳞青凤鱼!哈哈,不枉公子我在水里泡了半个多时辰。”一边说着,一边往岸边侵入水中的鱼篓走去。

    岸上之人撑着一把描着青鸾的油纸伞,一袭淡雅青衫映衬出纤妍娇娆的身量,套了件描青花的绸褂,乌黑如墨般的秀发垂下如瀑,螓首之上,斜斜插着一只步摇。

    美人如画。

    即便被油纸伞遮挡了半面娇容,牧童仿似依然能知道映入眼帘的画中人是谁!

    青鸾,牧童听那位不似亲王的亲王这么叫她。不只是他,整个桃花坞的人都知道,他与她就住在前面的那座高高的宫墙之内。就连这桃花溪也从那里来。

    寻常百姓家,哪能走出这样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