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14章 避处


    他蹚着一地尚未凝固的血推门而出,拖着尾音懒道:

    “没问题?我这儿问题可大了——”

    外边儿此时飘了些小雨,正翻着土腥气,与屋里窝了许久才反扑出的腥臭味混在一起,冲得阶下锦衣卫直皱鼻。柳谙春挑着眼笑起来,眼下还沾着星点半干的血迹,不知怎么的,瞧着就是有几分瓌异的好看。

    他稍让了身子,好叫他们看清楚屋内的景象。

    “明御史收藏反诗,被查现后意图销毁证据,情急之下,我不得已将其斩首。”柳谙春扫视过霎时间噤若寒蝉的几人,又道,“有池大人与我为证。”

    “这——”有人忍不住倒吸了口气,“我等只是查账,何至于……”

    “我说过了。”

    柳谙春冷声打断他,居高临下地睨过来,眼还是那双笑眼,话也还是方才那句:“情急之下、迫不得已。你若是有疑心,不如我送你去听明御史的冤词?”

    锦衣卫不敢再多言。

    柳谙春留了几人收拾残局,又命人抬着明禾的尸首与自己一道去前院,却在要与盛瞻云禀话时让人止了步。

    “此处风大,镇抚大人仔细身体。”

    他拎着袍子,独自悄步上了小亭,立在盛瞻云身后温声道。

    “澜清查完了?正好,这白茶放得老了,煮第二遭才最怡口。”盛瞻云没有回头,跷着腿招呼他来喝茶,瞧着悠闲得很。

    柳谙春却不动,只是又近前了些,垂下首婉言拒绝道:“澜清就不用这茶了,沾了脏污,勿要扰了镇抚大人的心情才是。”

    “嗯?”

    盛瞻云闻言一顿,忽然耸了耸鼻尖,隐约嗅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他搁了茶盏回过头来,见柳谙春按刀立在身后,没抬头,眼却穿过额前的发丝直直望来。

    “谁准你如此行事的。”盛瞻云皱眉。

    “先斩后奏,”柳谙春不躲不避,“锦衣卫特权,不是吗?”

    “刚上任就这般锋芒毕露,澜清,好胆识。”他不置可否,右手拇指摩挲着杯沿,眸光晦暗。盛瞻云知道明禾必须死,但他理应死在诏狱,死在皇帝眼皮子底下,更重要的是,不能留下与他盛家相关的证据。

    柳谙春轻笑,似乎是看出盛瞻云心中所想,从袖袋里重新抽出先前藏的那本账册,信手翻了几页,道:“我并非无故要取他的命,只是不小心翻到了些东西,想替镇抚大人分忧。”

    他目光停在一个“盛”字上,略略扫了眼,便翻手将那页展示给盛瞻云看。

    “盛家去年冬天炭敬收得似乎不少,镇抚大人应当是知道的。”

    盛瞻云一怔,不待他讨要,柳谙春便率先卷起账册,伸进空置的小炉里燃着了。盛瞻云脸色有些难看,却没有抬手阻拦,只是死盯着他的动作,等那账册烧了一半后才沉声道:

    “如果我没猜错,这里边儿也有你柳家一份吧。”

    “镇抚大人心细,”柳谙春眼梢一挑,随手将剩下半截账册丢进炭火里,唇角的笑旋得更深了,瞧着很是温善,“都是世家子,分什么你我呢。”

    “我差点忘了你是柳家养给太子的獒犬。”他掀袍起身,借着点身高优势俯视着柳谙春。

    “出了这个门,我还是柳郎,你我还是锦衣卫的好兄弟。”柳谙春稍稍仰头,一滴雨恰好落在眼睫上,他下意识颤了颤,那滴雨就顺着鸦睫滚下来,淌过他眼角的血点子,晕出道红痕。

    “这亭子不遮雨,”盛瞻云抬手揩去他面上的血,在他左颊轻轻拍了两拍,将拇指上的污渍重重擦在他胸口衣料上,“与其在这里和我演同舟济那一套,你不如想想怎么写呈状。”

    柳谙春眉心微不可查地一皱,脸上却笑意不减:“大人这话说得,指挥使会体谅澜清一时情急的。”

    “一时情急?”盛瞻云重复道。

    “一时情急。”柳谙春又从胸前抽出那本诗集,恭恭敬敬呈给他看,“贪污的证据好找,可谋反的证据只有这一份。”

    他接过书大致翻看一遍,面色松懈下来,沉默着将它收好。柳谙春见状笑道:

    “死人才不会翻案,不是吗?”

    盛瞻云没再与他多言,只是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自己则去查看明禾的尸首。

    柳谙春目送他走远了些,才从另一个方向出了府。跟着池玉瑎一道来的那些个人还站在不远处,躲在檐子底下避雨,柳谙春打眼一看,却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手里分明攥着把伞,却不撑开,只是可怜地钻在房檐下,同礼部的人谈笑风生。

    柳谙春觉得心口卧着的帕子烫了两分。

    他似乎也察觉到柳谙春的目光,抬眼望过来。雨声嘈杂,柳谙春透过濛濛雨帘勉强看出他喊自己的口型,恍惚觉得林述秋像是专程在彼端等了他许久。

    注释:

    1出自张宪《我有二首(其二)》,原诗“风雪惊初霽,水乡增暮寒。树杪堕飞羽,簷牙挂琅玕。”

    m2.yqxs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