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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待修勿看5

    到塘边,向下观水。它是这样的清,能明晰地看到近岸处的水草正轻轻摆着,料想那看似无波的塘面底下也有细流,温柔地抚弄着一切生命。田螺毫无知觉人的到来,依然沉默地伏在沙上睡得香甜。还有小鱼仔,细密密的灰磷,倏地划开一道水路,从水草里出来,又进去。灵动,忽然便多了些。不必怀疑,这里的宁静与生机是与生俱来的,无尽时光里的每一天都是如此,这是让许多孩子愿意蹲到腿发麻也要一瞬不瞬看着,走时还恋恋不舍的简单快乐。而在城市的水泥路上,连能让人驻足细观的蚁群也少见了。

    弟弟找到了自己的快乐。他带了一柄水枪,从塘里抽了几次水,颇有些志得意满地往野草上浇。

    奶奶拿浇菜的小盆舀上来几条那样的小鱼仔,都装进了塑料瓶。我们几人叽叽呱呱吵了一会,一人分了一条,都珍惜地捧着,这才继续向前。

    前面还有水,不过是不同的韵味。有要拨开半人高的秸秆才能趟过去的,有深深的沟上搭了木板桥的,还有终于见到的一条河……

    不是没见过壮水。有那长至万里,奔之若龙的黄河;有那墨波如烟,浮光跃金的西湖;有那瑰丽奇绝、九日连珠的开都……见惯了惊艳绝呈,撼人心弦,只觉得太大太美,便少了些亲和。唯这乡水,小得安静,小得寡淡,却别有一番祥和的情致。不下乡,便难以知晓。

    便如现代的人看惯了城市广厦,受尽了压力也磨尽了激情,渐渐忘却了乡野的根。因此,疲乏不堪时,看一次乡水吧,忆起原来世间还有这番天成的快活,而这快活,原是一直藏于你心。

    行思西湖

    曾去西子湖畔,看夜。

    ——题记

    身处却是嘈杂。

    距西湖不过二三街,熙熙攘攘皆是人。古朴陈旧的店面里摆着些当下时兴的物什,而背面便是商业区,一片片灯影似金,车马如流。湖水被这过盛的光盖得格外不起眼。这么一个地方千篇一律,在金陵夫子庙,在庐阳三河镇,都曾找见过类似的景致,如今也难以忆起。这么一个地方,是找不见自己的。

    心下烦躁。慕名此人间天堂已久,不愿成为万千浅浅一探的旅客,渐渐湮没进聒噪里。因而要喘息,要向前,要往深里去寻风华,寻一个独特的西湖。

    往前去,往前去。

    脚下先是石砖,后是木桥。再踏上石砖时,又走了许久许久。愈往前走,人群渐稀。体力逐渐不支,又思慕起心里的西湖,料想它便在哪处静候着。心有不甘,不歇,咬牙再走。到终于穿过垂柳帘幕,站定,已不知究竟多少时候。

    此时豁然眼前的,才是西湖。

    这从未在外围见过的景致,让我忍不住惊叹。远眺,粼粼波跃,墨水逶迤,九曲轩亭蜿蜒向前。远山望不见半分白日里的葱碧郁秀,而勃然隆起的雷峰塔光华已灭,不复夺目,更添温和。一切都被拢进皎柔如绸的月色里,惟见朦胧的边缘依然绵延。

    安恬,便飘逸在这拂面晚风里。

    思绪,便四散在这万分静谧里。

    这西湖好,向来好在一个“独”。西湖景独,情独,千万人眼里要找见千万个湖。

    遂想起,“菰蒲无边水茫茫,荷花夜开风露香”,多少年前那个风华大宋,东坡许是执着美景,才走了这么远的路,找见了这一处西湖,才得以举觥邀湖,醉意朦胧,借月看景。他眼里的湖有夜色,有荷香,就在这里,他忘却左迁之愁,许下万丈豪情,留下空绝的阳春。

    遂想起,“雾凇沆砀,天与地与山与水,上下一白”,多少年前那个明时雪夜,陶庵许是执着故里,才滑了这么久的舟,找见了那个金陵人。他眼里的西湖,有雾凇,有长堤,更有那埋葬的繁华过往,让他挂肚牵肠,梦忆挥笔,写下那次千古的看雪。

    我从这一刻,心真正静下。

    也曾随波逐流,像被赶出笼的鸭子,摇摇摆摆跟随向导的足迹,踩过一个又一个闻名的景点,留下一张又一张“打卡”的照片。眼睛一睁一闭,飞机一上一下,归家时便跟着他人一起嘎嘎地说:“我曾去过。”若非因西湖而神念一动,山重水复,半夜寻觅,执著着一份独特,便永远找不见这处独属于我的胜景,找不见自己的位置。

    我这便明悟了,这世间的好,全好在一个“独”。那商业西湖,那夫子庙,那三河镇,并非不美,而是不独,便魅力不足,难让人长记。

    人也是如此。

    从某一刻清醒,认识到自己不是浑浑噩噩,而是过着这古往今来,芸芸众生里独一份的日子,认识到原来自己也有独一份的人格,才能体悟到生活的精彩和这一生意义。

    从此时明白,原来,我也很独特。

    我七岁的好姑娘:

    展信佳。

    八年后的你此刻正伏案,用力压下笔尖,在纸上留下极重的墨色线条,每一笔都像要深深刻进去、烙进去。很久没那么认真地、工工整整地写字了,这么难得一次,是为了给你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