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七阙 惜桃花落

    第七阙惜桃花落

    开了镜台,取出最下面一个琉璃匣,打开的瞬间暗淡灯烛的屋中霎时流辉,匣中是一串黑曜石。

    放在手上看了片刻,蝉儿转身走到床边,看着那人昏睡中的脸,竟然睡了这样久!

    忽然用力,银丝线被扯断,黑曜石落在那人身上,噼啪作响,那人在昏睡中微微皱了皱眉。

    真是奇怪,这个人如此年少,却有一双仿若古老图腾中神鹰的眼睛,被那样一双眼睛盯住,便似被猎了心魂,会让人有无可遁形的恐惧。

    然而,一双眉却淡微,缓缓入鬓,渐成清绝。

    “蛮子,若醒了便开口,做什么葫芦样子!”

    指间银丝线缠缠绕绕,两手分开银线便在十指间结成七个角,两手合十,再分开银线便又成一线,他看的眼花,眼睛随着她的手转动,又看向自己满身的黑色宝石,道:“你在做什么?”

    蝉儿在不远处的绣榻上坐下,铺开宣纸,道:“当然是给你疗伤,书上说黑曜石可以去痛,蛮子,你难道没有好一点吗?”

    薛离闻言哭笑不得,只想说你是读书读得傻了吧?然而看着蝉儿又不敢说。

    蝉儿却是不知不觉,说着将脸上系着的一条锦帕又系紧一点,指着桌上那个小彝炉,嫌弃道:“为了让你好受点,我还点了我最讨厌的熏香!虽然只是百合,也够呛人的了!刚捏着你的鼻子给你吞苏合丸,现在手上还是一股洗不掉的麝香味!”

    “我又不是你,吃什么苏合丸?”

    “是吗?蛮子,我看你刚刚可是吃的很香呢!嚼的很起劲呢!”

    薛离实在撑不住一笑,试着缓了口气,胸口和腹部的伤处还是痛,却并不让人难以忍受,可见包扎的勉强可以,慢慢坐起身,看向窗外,依旧漆黑,看来自己并未昏睡多久。

    “是你为我包扎的?”

    “你说呢,蛮子?”

    “你——”

    这一口一个蛮子,他不禁有些气,却见蝉儿提笔在白宣上描画,只是随口应他,其实并不理他,忍下火气。

    看她侧身坐在榻上,榻桌上一盏罩纱灯,淡光如纱,夜深未睡,她有些淡淡倦倦的,几乎敛了平日里七分的近乎刻薄的傲慢,原来其人竟是眉目如画,竟好似尘封在箱中多年却忽然被翻出来的画卷,已经有些泛黄甚至残旧的画卷上的美人,眉目如此之淡,宛如旧画上的美人,竟只是看着,也让人心生感念轻叹。

    蝉儿任他看着,许久,屋中静静的,耳畔只有雨声,一张白宣写满,轻轻抽出下一张,眸光微转。

    “蛮子,看够了吗?”

    原来刚刚自己的那痴态她都看见了啊,微微有些羞恼,然后一笑。

    “耶律薛离的心思你是知道的,你若让我看一生,或许能看够的。”

    蝉儿有些惊异,挑眉微怒,随即笑道:“你这蛮子——真是!竟也会说这样的话了,蛮子,哪里学来的?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不要学汉人那样乱说话的,蛮子,你都忘了?”

    仍然一口一个蛮子,她说过的话他都是会放在心里的,每一句蛮子都像是镶嵌在言语中的尖刺,不断地刺痛,让人痛到想要发怒,还是忍下,慢慢起身来到绣榻前,看她在白宣上勾画那些奇异的文字图案。

    蝉儿任他看着,不曾抬首也不伸手遮掩。

    “你这是在画什么?”

    蝉儿不答,只低首描画,薛离看着,忽然笑道:“我知道戚国要出兵大古莲山,你此时所画的这山一样的图案代表的是大古莲山吧,这是很要紧的吧?你不怕被我看见?”

    蝉儿一笑,道:“怕你?你看的懂吗?蛮子?”

    薛离就要发怒,却见她侧首看他,这一个侧首,长发轻轻从一侧的肩上滑下,落了满榻青丝如云,素白绢衣,未嫁女儿,如此模样,蝉儿却是一点也不忌讳一般,由着薛离看着。

    薛离微微张了口,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慢慢竟憋得脸都红了,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换了别人,这一声声蛮子,怕是早被薛离卸成八大块了,也只有她,敢这样明目张胆的一叫再叫,然而那一声轻笑,一声蛮子,仍是一贯的口气,明明知他喜欢她,所以才敢这样张牙舞爪,这样带了倨傲的戏谑把?

    这样想来,这嘲笑似乎也带了一点恃宠而骄的甜蜜一般。

    “你在傻笑什么啊?傻瓜!”

    “你怎么又叫我傻瓜了,不是蛮子吗?”

    “你——”

    蝉儿竟一时无言,这人莫不是还伤到了脑袋,怎么这样都不生气,这也算了,怎么就还满面笑意,竟似乎——有些得意?

    蝉儿还未想个明白,薛离竟忽然半跪在榻前,握住了她的手。

    “你话说的绝情,似乎也做的绝情,可是,见到我受伤,却肯这样为我疗伤,为我担心,我知道,你心里是有我的。”

    那样深的眼睛也藏不住的情,是否就是真的?却有那样淡的眉,听说眉淡的人从来凉薄,这人对她又是怎样?

    契丹这一代共有十七位王子,至今十三位都已夭折或被杀,这一场王位之争,能存活至今的薛离,心上又能残存多少情意和不忍?

    那等同于性命之争的王位之争,多少阴谋背叛,化为腥风血雨,何其摧折人心。

    听说胡人狼性,这人对她又是怎样?

    慢慢抽回自己的手,蝉儿笑道:“我救你,只是不想让你死在我的绣楼上。”

    “蝉儿,耶律薛离只是对你痴心,并不是真的傻的,你这话都骗不了自己,如何骗我?”

    蝉儿看着他,纱窗上雨丝轻敲,玉兰花树枝影疏缈,灯烛轻忽,这一瞬的恍惚,眉间似有清浅愁意,却只是不语。

    如同蝉儿深知薛离深陷储君之争,绝非善类,叶家这两个字在戚国意味着什么,以己度人,薛离又怎能不知,叶家的女儿又怎可能当真心若琉璃,纯透无暇?

    然而此时,薛离近乎单纯的看着她,真诚道:“蝉儿,你跟我回契丹好不好,我们在一起,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