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繁体

第一章 疑闻钟声起晻霭

    永宁寺,庙宇老旧却香火鼎盛,传说其供奉的菩萨极其灵验,也有说主持不二方丈是个已然得道的高人。

    山下是波澜迭起的江水,百丈山孤而峰突起,云雾缭绕,层峦耸翠出云霄,铜钟声声低鸣,大地山川悠悠回响。正所谓:雾迷塔影烟迷寺,暮听钟声夜听潮。

    礼部尚书谢元唯一的千金不知何缘故,夜夜惊啼,徒见人消瘦,家人不知所措。

    纵然跋山涉水、车马劳顿,谢夫人固执地要来试上一试,拜拜仙山多少总能得些庇佑......

    她牵着蒙昧呆滞的幼童,十步一叩首,虔诚拜入山门。

    塔楼每层角上悬挂风铃,风吹铃动,声音悦耳。

    谢乔颓然坐在一棵古老苍劲的大树下,小脸苍白,眼睛无神呆滞,眉间隐隐有乌青。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云雷,屯;君子以经纶。山下出泉,蒙;君子以果行育德......”

    老道人背手踱步,眯着眼春风满面,心中很是开怀。

    钟声惊飞雀,是奇或偶?有趣有趣......神清气爽。这每每听之脑仁儿嗡响的晨钟、山头唧唧喳喳的雀儿、草间滋儿哇叫的虫儿,今日听来亦十分悦耳。

    日月无私,孕万物生灵,感造物之神奇.....

    不二老秃驴总爱和他打赌,然十赌九输,有时输了便气急败坏,不依不饶,念了三十年的经还是难改本性。

    绕过厢房,老道见一稚童身影单薄,孤坐树旁,无人照看。

    原是粉妆玉砌的小娃娃,此时像抽了魂般失了心智,目下无神,不见生气。许是察觉到有人靠近,身躯竟微微战栗。

    老道人心生恻隐之情,一拂袖就地而坐,掐指闭目,口中念念有词。

    “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夫道者:有清有浊,有动有静;天清地浊,天动地静;降本流末,而生万物。清者浊之源,动者静之基;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谢乔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容情哀伤,一声不吭地望着老道。

    “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自然六欲不生,三毒消灭。所以不能者,为心未澄,欲未遣也,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无,唯见於空......”

    道人缓缓睁开双眼,幼稚小童已是满脸泪水,双唇紧咬止住抽泣声,小手扯拽衣袖,耸着肩膀,小小的身体不停地颤抖。

    她突然站起来,回忆起大人的行礼模样,双手举过头顶,姿势笨拙地深深作了个长揖。

    歪着头想想不对,又跪下学着庙前拜菩萨的香客动作,缩起脖子蜷身扑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双手合十置于襟前,抬起头仰望他,额前还粘上泥土的小脸还是那样憔悴,却多了三分天真无邪。

    “阿乔谢老神仙相救!”接着又是一拜。

    老道被小女娃儿一连串举动弄得是哭笑不得,怕是病糊涂了吧,迟疑片刻,捉住她的手臂搀起身坐在身旁。

    小娃娃这一声老神仙叫的着实受用,越看她越是顺眼讨喜。

    他捋一捋长须,慈蔼一笑:“哦?方才你唤我老神仙,何以见得?”

    “我观长者气纯神清,隐隐有霞光笼罩,是为天人。”她咬字又轻又软,一字一句郑重非常,生怕对方不信,又无比诚恳地点了点头,双眸灵动、楚楚可怜。

    能观气?

    老道心有疑虑,小儿随口比拟,还是确有其事?

    他伸手仔细触摸她的头顶,相看五官,又示意她展开小手,一番摸骨,随后大惊。

    小小稚童竟有如此天赋,是百年难见的灵根慧骨,五官通灵实乃匪夷所思,有生之年摸过身怀慧骨之人有三。

    若能收入门中,实乃人生大幸,老道忍不住便抚掌大笑起来。

    他转念又一想,凡根骨奇绝者,鲜有命格顺遂之辈,必经历常人所不能承受之磨难,命途多舛,而早慧必夭。女娃娃之前那般模样怕是受过重创,长徒如斯,幼徒亦如斯。

    想到这里,老道心中不免悲痛怜悯,见她衣着不凡,并非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是弱质女子,家人必然也不会允其同他修行,当即便绝了收徒的心思。

    这时的谢乔自然看不明白老道此刻几经波折的内心,只是见他一会儿开怀大笑、一会儿泫泫欲泪的,变化莫测,不可言状。

    就像庙里的神像,她可分不清谁是谁,只道是有时慈眉善目、庄严宝相,有时凶神恶煞、剑拨弩张。

    她问过娘亲这是为什么,娘亲就会捂住她的嘴,说神明在上不可妄言之类的,不允她继续追问。

    大概是因为神仙总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吧,所以此刻,她无比虔诚,静静地注视着老神仙,直把老道看得心里发怵。

    “师父......”

    “您又被不二大师抓了?”

    “徒儿这就来救您!”

    远远传来几声呼唤,老道人心想坏事了,幼徒顽劣,不二今日要有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