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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马车在王府门前停下,商陆将帘子掀开,封季瑜刚要下车,便听得庭院里似乎有声音,短刀银枪的碰撞声,在安静的院内显得格外突兀。

    商陆刚要喊人,被封季瑜制止,“不必。”

    院子里银杏树长得颇好,只是树下打着短襟的人更好,他手里握着柄银枪舞的天花乱坠,似乎毫无章法,又刃过处,习习生风。穆云遥耍到尽兴,似与银枪合而一体,时而疾如游龙,时而又缓若游云,张扬、火热,似是一团骄阳,染得雾雨的天都跟着明亮起来。封季瑜也说不上来是哪种情绪,只此时景,朝堂之上的阴霾便仿佛烟散了大半。他喉头滚了滚,没有惊动那人。

    偶有风来,吹得树梢叶子落了两片,穆云遥一回头,便看见了院角落还着官服的男人。他扯开嘴角一笑,转身急速间收了手里的银枪。可也不知是哪根弦崩错了,穆云遥挑了个眉,长手一扬将手里银枪直直抛了去。

    未见封季瑜犹豫,几乎是同时他一个错步上前,长手一起将还在半空的银枪一把握住收在了身侧。穆云遥正要开口,就听得急慌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转头一看,绵竹已经跪趴在地上,似乎吓得不轻。

    封季瑜让人起来,回手将银枪插/回兵器架,“我看你是好了,这么坐不住。”

    穆云遥额头有一层薄雾,也不知是汗还是将歇的雨雾。“再不动动要躺得废掉了。”接着他又道:“是要用午膳吗?”

    和封季瑜不同,穆云遥自成婚起便百无聊赖,他人生地不熟,既不想和官眷凑在一起品茶赏花,也不想和王公贵族曲意迎合。他现在这个局面,不张扬还好,可偏生有些人自讨没趣非要人前人后的叫他一句“王妃”,恨不能到哪都要被人当作异类指指点点。

    穆云遥不说,封季瑜又怎会不知道,“可有什么喜欢吃的,让小厨房多做些来。你前些日子不还想着蟹黄糕,这回叫人做了。”

    穆云遥笑起来,眉目流转,“家父向来不允我贪食,把规矩日日摆到眼前。你倒好,叫我多吃些。”

    封季瑜看他,“我记得你说过……你可是与外祖父更亲近一些?”

    穆云遥伸手摸了摸脖子,刚刚有汗,现在被风一过,倒是有些凉了。封季瑜瞧见,便顺手叫商陆送了布巾来。穆云遥接过,抬眼的时候正对上封季瑜一双长目,若有似无的像是在打量自己,见他瞧过来,却又先别开目光,耳朵到脖颈红了一大片。

    “我母亲是商贾人家嫡女,父亲又是人到中年才发迹。”穆云遥用布巾擦了脖子,继续道:“这人呢,一旦有了前程就容易变心,我父亲左右的纳妾,我母亲又性子刚烈,怀我弟弟的时候难产,都没留住。”

    他声音轻轻巧巧的,好像是在讲别人的事儿。

    “那时候你多大了?”

    穆云遥沉吟片刻,“6岁吧。记不大清了,也不想记得那么清。”

    封季瑜不言,沉默的看着眼前人,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倒是穆云遥坦然,“你不必安慰我,这些对我来说并不算多大的坎坷。”一来他年纪尚小,二来他外祖父恐他在家受人欺辱,时常将他接回去小住。

    那时候多的是人在背后讲闲话,说他不学无术难成大才,日后怕不可光耀门楣,可是他外祖父对此从未过多解释,只是带着他游山玩水,肆意又洒脱。

    封季瑜道:“你性情疏旷远达,想你祖父也是这般吧。”

    他似是在探寻,又似只是闲谈,穆云遥静静的看了他片刻,“我可远不及他,他才是真正的旷远。”

    没等人答话穆云遥便又道:“我等你等得甚是辛苦,早膳便是没用的。”

    他话头岔开的快,似是真饿了。封季瑜瞧他半晌,“今早让小厨房做了蟹酿橙,橙子是刚摘来的,新鲜的很,轩楚一同来尝尝罢。”

    穆云遥歪着头,假意思忖,没几秒便绷不住的笑起来,“好。”

    两人便一同往中厅走,雨是歇了,可秋风还起。封季瑜让人拿了件罩袍,披在穆云遥身上,“天气凉。”

    穆云遥嘴上虽在辩驳,可手上仍是将带子系紧,“我已经好了。”

    “是我在意可好?”

    许是封季瑜温和惯了,又许是对封季琛一向如此,这时候他说起话来也多是迁就着人的。穆云遥甚少体会过这种感情,像被人捧在手心里关怀,单纯的、温情的、让人四肢百骸麻麻的感觉。

    他有些不适应,抿着唇好半晌,才借着吹来的秋风朝封季瑜看过去,只见这人一脸坦然,还伸手将他罩袍上落着的枯黄树叶摘掉。

    “昭晗……今天上朝可还好?”他无话找话,话一说出来,又有些逾矩。

    封季瑜面色如常,“天灾长年累月的不消,致流民暴动,恐有扩大之势。”

    穆云遥道:“天下兴亡皆是百姓苦,他们也未贪心,无非是想苟且活命。”

    二人此前从未论过朝政,时而皆有些感叹。穆云遥敛目,“我同你且说着百姓生存之难,可转头又享用起玉盘珍羞来,说到底,我也不过是假作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