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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隆冬的北地,寒风呼啸。纷纷扬扬的雪花随风涌入屋内却仍然驱散不了这满屋的药气。

    耳房内,顾容雅正在给燃火的药炉打扇,以控制火苗的大小。

    素衣白裙的少女容色清雅,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木簪挽住的发髻微微松动,乌檀木般的发丝浸了香汗粘连在粉颈,双颊因为靠近火气被熏燎染而上异样的绯红,嘴唇却已苍白如纸。

    “大姑娘,人参取来了,姑娘记得没错库房还余了二两……”被遣去的女使本来欢喜的进门,看到半开的窗子却变了脸色,赶紧上前关了窗户,“夫人这还没好,别大姑娘再染了风寒。”

    顾容雅点头示意她放在一旁,右手轻轻的揭瓷罐盖,水已滚沸变色,又侧头轻嗅其香,先煎的药已然差不多了,喃喃低语道:“白术、甘草、茯苓各两钱,人参一钱后入……对了,绿漪,再吩咐厨房炖一碗马蹄百合羹给阿娘端去。”

    顾容雅纤纤柔夷将药物添进,又拿起蒲扇将急火控制成文火。她自幼教养良好,即便做这些琐碎的杂事也是风姿绰约,就算是如今家中落魄,也依旧保持着几分临危不惧的风骨。

    绿漪却忍不住红了眼眶。大姑娘当年也是御史大夫家的嫡长女,京中的名门闺秀。可怎么就突然变了呢,大公子被弹劾连带老爷一同被贬到北方。夫人更是一病不起,前些日子又受了刺激,如今隔天便发作几回,叫人不由得唏嘘。

    绿漪正想着,刚推门要走,却和来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是夫人房里的刘嬷嬷。刘嬷嬷此刻也顾不上什么,急着向顾容雅禀告:“大姑娘快去瞧瞧吧,夫人才醒,却像好像得了癔症嚷着要见大公子,还砸了东西,怎么也劝不住,这会又昏过去了。”

    “啊?”顾容雅惊起,险些失手打翻药炉。她的额角渗出冷汗,却还是迅速稳住心神,一边熄了炉火,一边安排下去。

    “我马上到阿娘房里,麻烦嬷嬷去请陈大夫过来。”

    “绿漪,你去叫几个家人赶紧通知了父亲。”

    顾容雅忙赶到东厢,吩咐丫鬟婆子把母亲秦氏抬到榻上,秦氏不识人似的不断推搡着她,还口咬在了她的手腕上。顾容雅不由得疼得轻哼了一声,轻拍着母亲的背部不断安抚,冷汗已经冷汗浸湿衣襦。

    府中生下忙成一团,门上的小童回禀终于请到了陈大夫,顾容雅此刻发髻散乱的不成样子,虽然如今家中比不得在京中的规矩,但这个样子见了生客,未免太不成体统。她只好躲到屏风后面,让丫鬟婆子引着大夫去了里间。

    陈大夫施了针,秦氏终于安顿下来。顾容雅隔着屏风福身一礼,问道:“前些日子母亲用过了药,本也见了好的。今天怎么又发作了?”

    陈大夫却连连摆手:“夫人这是思虑成疾如今急火攻心了。我现在再开一个方子,或许能缓解一二。再不成,就请贵府另请高明吧。”

    顾容雅送走了陈大夫,府中才稍微安静了片刻。她却更加焦虑,本来府中的开支已经够拮据的,这又开了副新药,她又支一笔银钱派人去抓,只怕父亲微薄的薪水很难负担。更令她忧心的是母亲秦氏的病,成天这么闹着恐怕也不能见好。

    顾容雅又隐约听见有微微啜泣的声音,她心下一慌,侧头听去是母亲梦呓般唤着“瑾郎”,她知道母亲又是在找大哥。或许真的像大夫所说,阿娘得地这根本就是心病。

    她打帘子进到里间,秦氏别着身子背对不愿意见人,身体微微颤动,想是还哭着。他们一家被贬居顺州这几年,母亲变化最大。因为水土不服,身形逐渐消瘦,原本最为精心打理的一头乌发,现已满布银丝。阿娘是最怕苍老的了,顾容雅想到这,心中一阵酸楚。

    “阿娘,我让人炖了马蹄百合羹。”顾容雅轻唤,“阿娘先吃点东西,一会好再用了药。”

    秦氏侧身,看女儿明明双眼微红,却强撑着一副笑颜,忍不住落泪。她勉强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握着女儿的手放到心口处,低头啜泣起来:“阿囡啊,娘知道是娘拖累你了。”

    秦氏出身江南名门,平时说起话来都带着三分吴语的娇嗔与温柔,可现在哭诉起来却连体面也顾不得。

    顾容雅赶紧宽慰了几句,又拿帕子给母亲拭干了泪。才从女使手中接过瓷碗,用调羹舀了些许,又试了温度,送到秦氏嘴边,想着先喂秦氏吃些东西。

    “阿娘先不说这些,先吃些东西吧。”

    秦氏却推拒了她手中的瓷碗,又重重叹了口气:“娘是个没福气的人,你大哥生死未卜,如今娘这个样子,更是害得你操心。听娘一句话吧,娘这病是治不好了,钱还是留着给阿囡攒嫁妆吧。”秦氏哭的断断续续,险些再次晕厥过去。

    “阿娘!你这是说什么呢阿娘一定会好好的。”

    顾容雅心中五味杂陈,母亲秦氏也是自幼被娇养长大,嫁入夫家之后更是与丈夫伉俪情深,是京中人人都羡慕的佳偶。谁知人到中年,丈夫长子都被贬官。这北方更是与狄人毗邻,朝廷不重边防,北方常遭贼寇劫掠。

    前些日子,越州北边的几个州府被狄人发难抢劫,其中就有长兄所在的顺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