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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我想好了

    暮夏。

    风过山岗、树影摇曳,惊起几只归鸟。几声悠远的啼鸣散落在残阳中。

    山顶地势平缓,栽种着大片樟树,它们大多有些年头了、耸立在到访者的头顶,洒下一片清荫。一条石径穿行其中,两旁立满了墓碑。

    这是一片墓园。

    到访此处者,多是步履沉重、脚步蹒跚,甚至能听见他们轻声的呜咽。

    一个身着白裙的女人绕过一群哭丧的家属,往墓园的角落而去。

    她步履轻盈,脚步里甚至有几分洒脱之意。

    她在一块新碑前停下,眼底是看不清的黄昏暮色。女人静静站着,和这片墓园融在一起,只有偶经的微风吹动她的裙摆,才能让她从极静中活起来。

    “真惨”她看着墓碑,语气怜惜。“死了也只有我一个人来看你呀。”

    女人站了很久,才蹲下,在碑前放下怀里的一束百合。

    她叫江雨盈,二十六岁,是天地间最自由的人。

    面前这块碑下长眠的人,是独自把她养育成人的外婆。两周前的午夜,外婆刘春梅在睡梦中离开了人世。

    留下外孙女江雨盈独留人间。

    女人放下鲜花,没有多看墓碑一眼,沿着来时的石板路下山去了。

    暮色苍茫,头顶的山林却不静谧。归家的鸟鹊长鸣不止,丝毫不顾虑下方沉睡着的诸多亡灵。

    足够叛逆。

    江雨盈一边走一边欣赏它们的歌喉,为它们的行径赋予了人类的眼光。

    她行至山下的小小候车厅,路边野草漫长的泥地上果然停着一辆赤红色suv。

    江雨盈的脚步快了些,走上前拉开后车门钻了进去。

    还未等她坐正,一道清亮的女声响起。

    “看完婆婆了?”

    “嗯。”

    “你还真是说到做到。”驾驶座上的女人揉了揉后腰,“还真在这个点来。”

    “你还真别说,我上去的时候看见有家属也是这个点来哦?”江雨盈从包里掏出平板,自顾自地画起画来。

    “哎你就倔吧,人家多半是有原因才傍晚扫墓。你是明明能早点来,非要这个点来!”

    驾驶座上的女人话音刚落猛地打转方向盘,猛一震颤后、后知后觉地朝后座的江雨盈投去歉意的目光。“嘿嘿不好意思啊!人家太久没开车了!”

    江雨盈没漏过她话间的小女儿情态,默默扯过安全带,恨不能把自己缠上个十圈八圈的。

    她系好安全带问:“什么时候回n市?李朔呢?”

    “再过两天吧?我想多陪你一会至于李朔、”驾驶座上的女人拢了拢长发,“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江雨盈不再多问,心想恐怕又是吵架了。

    女人把车开上国道,一拍脑门:“喂,你来n市吧?”

    “婆婆都走了,你一个人留在f城我不放心。”

    开车的女人问完,迟迟得不到后排江雨盈的回应。她皱了皱眉,一时间想也未想脱口而出:

    “而且他也在n市,这么多年难道你没、”

    “2013年8月21日。”

    开车的女人话说到一半,被江雨盈报出的一串数字打断。她一阵心虚、用车内后视镜看对方的表情。

    江雨盈也在看她,目光如炬,似乎在说:没忘。

    江雨盈说的这一串数字,是八年前他不告而别的那天。

    这八年,江雨盈一点一点习惯了对方的消失。从开始的彻夜难眠,到后来闭口不谈。

    他的名字,两人也心照不宣般不再提起。即使如此,女人也从不认为,江雨盈把那个人忘了。

    看着江雨盈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女人也不愿意再提、继续专注地开车。

    就当她以为俩人会一直沉默到进家门时,她听见后排一声慵懒的呵欠。

    “哈————~~其实”

    “其实在刘春梅走的那一天,我就想好了。”

    “我要去找他。”

    江雨盈的语气坚定,仿佛只是准备行事前的通知。

    “我去、开窍了?”女人惊讶地挑眉。

    “哈哈哈哈哈!其实我早就开窍啦”后座上的人儿伸伸懒腰,用最随意的语气,说出一番明明很正经的话来。

    “人生说长不长、说短好像一瞬间就结束了。我如果还放着这个疑惑不解开,岂不是抱憾终身?”

    “我做了最差的心理准备。”

    江雨盈眉眼弯弯,笑得很甜,可说出的话一点也不甜。甚至可怜地让女人心疼。

    “他都28岁了,也许早就娇妻在怀、也许已经扬名立万、也许孩子都一大窝了。”

    “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只需要远远地看一眼就满足了。”

    “我才不要当别人家庭里,调剂生活的小妖精呢~”

    女人听得难受,想要抬高气氛。“你怎么这么肯定,自己被发现了就能当上小妖精?”

    果不其然,江雨盈顺着她的话笑出了声。

    女人通过后视镜,看见对方治愈的笑颜、天真烂漫。仿佛八年光阴没有对江雨盈造成丝毫的负面影响。

    “我当然是可以的,我是谁呀!”

    女人也跟着笑了,上扬的唇角有她察觉不出的宠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