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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母亲之死

    那个夜晚,我丝毫没有合眼,一宿未眠的还有母亲,或许同样还有父亲。虽然他一如既往地失去了踪影,又不知龟缩在了哪个角落。

    母亲因我的挽留而不曾丢下我们外出,她孤单的影子印在斑驳的窗户上,轻薄如斯,无助如斯。父亲到底还是露了面,他织就了一个一戳即破的谎言,信誓旦旦地说予母亲听。纯良若母亲这般的女人,果然深信不疑。

    有一再有二,有二才有三。母亲步步退让,她的贤良淑德换取的并非父亲的珍惜和怜爱,却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和逃避。正因有了她的前车之鉴,我才暗暗发誓,日后定要成为与她截然相反的个体,浮生大半,她几乎一直跌跌撞撞,唯唯诺诺。而我,绝不甘愿逆来顺受,亦绝不束手屈从于命运主宰。

    父亲拙略谎言的余温还未散去,追债的人们就大驾光临了。母亲没有惊慌失措,她淡淡地屈膝哀求他们宽限时日,我竟分辨不出她是否果真采信了父亲的言语,或许当初父亲仓皇提出离家去谋生计之时,她就已猜到了他不过想要逃之夭夭,只为顾念着昔日的举案齐眉之情,她才装聋作哑。

    只是她虽从容于外,可手无缚鸡之力的母女三人要如何度此难关,她亦是一筹莫展,除了舔颜去找外祖父商议,也实在别无他法。

    外祖父并未伸出援手,即便如此,我也没有给他扣上”冷血“”无情“的帽子,毕竟他先是一个商人,然后才是一个父亲,而且还是诸多子女的同一个父亲。外祖父有四房妻妾,母亲也只是他二房小妾的庶出之女,受此冷遇乃情理之外,但为意料之中。

    只是母亲隐藏着重重心思,就算直面着我和姐姐七嘴八舌的追问也恬静如初,“别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我和姐姐竟然不曾质疑,她风轻云淡的掩盖之下,实则是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赴死之心。时隔多年,每每念及她的绝决果敢,我依然还是唏嘘不已,作为一个虔诚的基督徒,为了舐犊之情能抛下“不可自杀”的教义,是有多大的勇气。她既已笃定其意,故而言语也渐渐细密了许多,首当其冲的,就是叮嘱我和姐姐不可记恨父亲。

    “不管怎样,他始终是你们的爹,日后相见,千万别记恨他,知道吗?”

    我看见姐姐温顺地点了点头,而我却一直迟疑着。父亲丢下一屁股烂债而消失无踪,嗜赌如斯,死性不改,我不明白母亲到底还有什么理由维护他。

    “芽儿,”母亲执了我的手,沙哑道,“我知道你觉得他没有资格当你的爹,可是背负着怨恨,尤其是背负着对亲人爱人的怨恨会叫你一辈子不快乐,答应娘,无论如何都要学会宽恕,好不好?”

    我的眼角噙着泪,良久之后,我蜻蜓点水地哽咽着回了声,”嗯。”

    母亲莞尔,拉着姐姐的手覆予我之上,叫我们十指合扣,”月儿,芽儿,如果以后娘不在你们身边,你们要学会生存,要靠着双手和头脑好好地活下去。也要记着,你们是两姐妹,要守望相助。月儿,你是姐姐,不管何时何地,都要照顾好芽儿,也要照顾好自己。“

    姐姐和我面面相觑,大有些不明所以,而我亦偷偷地嘟囔了句,“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不用麻烦姐姐。”

    母亲的眼中分明泛着泪光,却破涕而笑,她拥着我和姐姐分别啄上一吻,然后安然地望着姐姐,复又叮嘱道,“月儿,一会记得带着妹妹守在后门,一听到前屋的动静就往外跑,拼命跑,跑出镇子,千万别回头,别回头,听明白了吗?”

    “为什么,娘你要干什么?”我莫名地脱口而问,但母亲闭口不答,我亦不曾追问下去。

    姐姐一如既往地沉静允诺,拉着我依母亲之言躲入了后门左侧,未几,前屋果不其然传出”轰咚”声,我看见围拢周边的彪形大汉皆闻声而去一探究竟,我们也就偷偷拉开了后门,乘着月色狂奔如脱兔。

    可我依旧忍不住回了头,姐姐亦然。炙热的火光印在我们紧紧巴巴的眸子里,下溢的,却成了冷冷冰冰的泪水。我知道,家没了,母亲没了,而我和姐姐的流浪,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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