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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噩耗

    “下面,统计一下大家的家庭情况。家里只有你一个,没有兄弟姐妹,老师说到一的时候举手;家里有两个孩子的,念到二的时候举手,以此类推,明白了吗?”

“明白了!”

“好,一。”

教室里,一年级的小朋友们兴奋地听从老师的命令举手,放眼望去齐刷刷的一大片。

计划生育的年代,这一批孩子几乎都是独生子女。

统计好人数后,老师又道:“好,可以放下了,接下来,二。”

话音落下,又是近十个学生举手。

虽然全国都在实行计划生育,但计划生育政策对少数民族和一些有着特殊情况的家庭是放宽的,允许生育二胎。另一方面,农村重男轻女的思想仍旧根深蒂固,不少家庭顶着罚款的压力也要继续生。

“好,放下,三个的有没有?”老师又问。

三个啊?

小学生们立即好奇地四处张望,左右打量,结果全班没有一个人举手。

老师点了点头,本来不想再问,但扫到班里从头到尾低着头坐在讲台下第一排的豆芽菜,她好像……从头到尾都没举过手吧?

“四个的。”他说道。

然后,一只又黄又瘦的手颤颤巍巍地举了起来。

“哇。”全班同学顿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这么多!”

“超生游击队!

“哈哈哈,超生游击队!”

......

有同学哄笑起来,大家好奇地打量着举手的小女孩,仿佛在围观马戏团的动物似的。

女孩窘迫地埋着头,从老师说要统计家庭情况的时候她就一直忐忑不安,到这会儿,举着的手更是一个劲地发颤,控制不住。

“好了,安静。”老师眉头微拧,心里叹了口气,“有五个的没有?”

本来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还真有人举手了。

“哇!”这回,全班同学发出了更大的一声惊呼,大家纷纷朝倒数第一排举手的同学看去。

与小女孩不同,男生并不胆怯,他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回答道:“老师,我家五个孩子,我是最小的!”

他这一站起来,大家才觉得他很高很壮,无论是身高还是体重都甩了同龄人一条街。

就连先前举手的小女孩都忍不住朝他看去,一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心里好奇:居然还有比她家孩子更多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是留级生!”

“留级生?”

“嗯!他和我一个寨子的,期末考试成绩全是鸭蛋,还爱打架,所以留级了。”

两个小孩还不怎么会说悄悄话,以至于旁边的同学们都听到了,大家都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皆有些害怕。

才从学前班升到一年级的小朋友,对“留级”这个词避之不及,“留级”等同于不上进、丢脸、成绩差、有问题等等,但凡想当个好孩子的学生,都不喜欢甚至是排斥这两个字。

所以一时之间,得知最后一排的大高个是个“留级生”,家庭还那么复杂的时候,他们立即对他充满了害怕和嫌恶。

唯有小女孩,她复杂地看了男孩一眼,既好奇他怎么那么硬气地说话,又有些感激他的存在为自己解了围。

就在这时候,男生突然冲她眨了眨眼。

女孩大惊,眼睛睁得更圆了,背一下子就抵到了后面的桌子,把文具盒都撞得摔了下去。铁制的文具盒发出“哐当”的清脆响声。

老师的声音也陡然响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

为了防止还有“漏网之鱼”,又不能傻到继续这么问下去,老师清了下嗓子,说道:“这样,还有同学家有比五更多的吗,有的话直接举手告诉老师。”

这话一出,全班安静无声,大家都互相打量,看还有没有人比这个更多。

那些眼神,好奇的、打量的、蠢蠢欲动的、看好戏的……

记忆里的眼神和此时此刻一摸一样。

“Oh,unbelievable!”半晌,精读英语课的老师才找回了声音,全班也仿佛被摁下了开关,有细碎的议论声传来。

“我去,这个年代居然还有人家生四个,而且就在我身边!”

“看不出啊,真的!”

就连坐在旁边同寝室的齐湘雅都忍不住凑过来问:“辛语,你家真的有四个孩子啊?”

......

下了课就是放学,接近六点,因为是冬季,地处东北滨海的D市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暖黄色的路灯照亮了校园道路。

卢辛语努力地维持着笑容,半带自嘲地回答室友们的问题,“嗯啊,四个,我家是超生游击队,很不可思议的吧?”

“那你排行第几啊?”

“我是老二,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妹妹,最小的——”

“等等,我猜最小的一定是个弟弟对不对!”室友王茂娜激动地喊道。

“嗯。”卢辛语轻轻地应了一声。

“我就知道是这样!”王茂娜兴奋地拍掌,却没有看到卢辛语有些快挂不住的笑容。

从小到大,超生这个标签就一直贴在她身上,而且她根本没有任何可能将它摘下,只能任由别人打量。

像今天这样的场景她经历过无数次,甚至在长大之后已经学会了自嘲,只是在成为话题中心任人打量和讨论的时候,依旧难受。

或许潜意识里,她希望来到大学,这个距离老家三千多公里的城市,没人认识她,然后借此摆脱那些被人嘲笑的一切——她无法改变的一切。

她的出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