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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禁足

    长平宫集英殿内——

    紫檀木雕天龙衔珠长案上的奏折被拂去大半,应声散落在暗色的地衣上。

    谌衡一直起身,负手而立,愠怒道:“孤倒是白养这些闲人!呈上的奏章桩桩件件,尽是十天半月前的水患,教孤如何处置?孤难道能凭空觉出何处淹了村子镇子,让他们开仓济粮拨款重建不成?”

    下人在殿内跪了一地,噤声不敢妄语。

    贵妃柳眉微挑,出了一计:“君上息怒。妾觉得今载举国汛情异常严重,定要召钦天监来看看天象才好,只怕现在含糊过去,年年重蹈覆辙,于国于民都是难。”

    谌衡一斜目微凛,觉得有理,传唤钦天监。

    钦天监由着进萩带入集英殿时,还不知所为何事:“臣冯仲文叩见君上。”

    谌衡一早正襟危坐在案前,抬手扬了扬:“立。”

    冯仲文察言观色,一旁贵妃不言,身后宫人垂首伏地,帝君定是发过一怒,遂颤颤巍巍出声:“君上召臣来……”

    贵妃似是对来人颇感意外,倒还是说道:“大人官做什么,君上便让你来做什么。”

    冯仲文冷汗一出:“这观天象需要时日,现在外头朗日无云,要待星宿悬空才能观得,不知君上要观何事?”

    谌衡一威严道:“半月前举国发生大小十数起水患,淹了七八座村子,你可能观出异象?”

    冯仲文双眉紧蹙,犹豫道:“这半月前的灾患现下应是平息了,天象有常,星宿会重归其位,观不出异象。”

    待众人无言之时,殿外宫人来报:“君上,一品大学士温濉求见。”

    还不等谌衡一传唤,温濉已然入了殿内,视宫人为无物,直直走到案台下作揖:“臣温濉拜见君上。”言毕,直接直起了身。

    如此无礼引得谌衡一不满:“大学士如今越发无礼,连见孤也不会施礼了,可要温贵妃教你一教?”

    旁的温贵妃正看出好戏,乍被帝君提及,只能起身行跪拜大礼:“妾温氏叩见君上。”

    族女做得好示范,谌衡一转首与温濉直视,温濉只说:“多谢娘娘垂范,臣年纪愈大,恐不记得宫规礼仪,还请君上恕罪。”

    此言一出,若是谌衡一再咄咄逼人,也只怕成他的不是,他腹诽在前朝被温濉一党一直压制,如今还怕翻不起身了。

    “温卿今日见孤有何要事?”谌衡一不做无谓言述。

    温濉向前迈一步,知道身后跪着的是钦天监,朗声道:“臣半月前夜寐时总梦见跟随君上往桃源河视察灾情,却在巡视途中被狐狸似的食草兽咬了一口,那孽畜直直往南方逃去,此后南方便豪雨不断,西南东南水患四起。”

    他转身询问冯仲文:“不知钦天监说说,这梦该如何解?”

    谌衡一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梦,一时被勾起好奇,想要看看温濉又演哪出,配合道:“如何?”

    冯仲文向来老实憨厚,只对天象颇有研究,温濉叫他解梦,他自然说不出一二,却又怕回绝失信于帝君,只能期期艾艾:“这,臣做钦天监多年,只道从天象辨别祥祸吉凶,对解梦知之甚少。”

    温濉更进一尺,得意道:“这么说,冯大人是要拒绝本官的请求了?”

    冯仲文官帽之下溢出涔涔汗水,双手拱起,讨饶道:“臣不敢欺诳君上,臣实在不懂这解梦的门道,还请君上饶了臣……”

    这场面过于混乱,让谌衡一不禁侧头掩目:“温卿何苦为难他?”

    见时候到了,一旁默默无闻的温贵妃突然出声:“妾倒是知道个人物,能够替义父解这梦。”

    “哦?”

    温贵妃来到台前,徐徐拜下,说道:“司天台有号人物,名唤王泞初,此人是妾的同乡,入宫做官前曾在宣城支过算命摊子,据说算的命极准。”

    温贵妃说着,还不忘侧头给冯仲文使眼色:“冯大人的司天台真是卧虎藏龙,怎么这时候还遮着掩着不让王泞初过来呢?”

    谌衡一顺着他的话讲:“钦天监,你知道这号人物?”

    冯仲文这才想到这人,顿时如获大赦:“是,王泞初原是臣的徒弟,臣原先见过他为宫人解梦。”

    温贵妃勾唇,是了,她要的便是这种效果。既能在帝君面前表现一番,又能让温濉的计策继续下去,还能顺道卖冯仲文一个人情,一箭三雕,当了好人又徒收渔利,何乐而不为。

    谌衡一见这闹剧越闹越大,竟收不了场,只能浊气一吐,随他们去:“进萩,看着办吧。”

    进萩受命,半晌,又去司天台领了王泞初来。

    王泞初进殿内发现温贵妃与温濉立在两侧,心里了然:“臣……”

    谌衡一已是不耐烦,直接过了这些虚礼:“行了,起身,可需要孤再给你讲遍故事?”

    方才进萩来寻他时,已经在路上道明了前因,王泞初自然不需另费周章:“臣惶恐,但请君上给臣一些时辰,让臣算一算。”说罢,开始阖眸问周公去。

    谌衡一是不信梦不信鬼神的。可从□□始,举国一直崇信道教,人们向来信神疑鬼,而后佛教又在长宁逐渐站稳脚跟,信徒亦是不少。

    如今长宁遍地是佛道斗法,道观与庵寺在山间林立,偌大的宫殿群外,顺着中轴线一路延伸,一百里外是先帝重修的青云观,坊间还一直流传着当年战乱后,琰帝谌其玄并非病死,而去青云观潜心修道,以达永生。

    谌衡一对此嗤之以鼻,他从小学的是四书五经,闭塞在小小村子里,不知天下是道统人心,而今数年过去,释家勉强能与道平分秋色,他依旧旁观着,不趋不附。

    底下王泞初面容失色,瞪大双目,一个劲磕头认罪:“臣有罪!”

    谌衡一抱臂观之,温濉一脸焦急:“何罪之有?”

    王泞初像是负着诸多秘密般,纠结道:“此梦事关君上,臣不敢妄言。”

    谌衡一:“哦?那便快说,孤恕你无罪。”

    王泞初等的便是这句话,有了免死口谕,他一改畏态,大大方方的说道:“温大人所言的食草兽是未修炼成形的狐媚,可见她道行并不高,但既然能在君上身边出没,定是君上的身边人,后来这狐媚在南方兴风作浪,定是因为君上身边有不祥之人致使天下水灾频发啊君上!”

    温贵妃接话:“王大人所言的狐媚在南方又有何深意?”

    王泞初思忖几番,郑重说道:“此人正在内廷,偏南方位的宫里。”

    所有人始料未及,这不就坦言有妖孽在后宫兴妖作怪么?

    一时殿内落针可闻,冯仲文如跪针毡,暗自哀恸自己如何教出这般不知收敛的徒弟,温濉笑里满是算计,与温贵妃对上眼神,不吝投出赞许。

    温贵妃还要得寸进尺,怕帝君记性出现差错,刻意点出:“呀,这偏南的宫殿只有碧霄宫和兴乐宫,兴乐宫年久失修,芜草疯长,只有碧霄宫……”温贵妃见谌衡一眸色晦暗,跪下小心谨慎言,“臣妾失言了。”

    那头温濉人高胆大,偏要问句:“碧霄宫是何方神圣,竟连贵妃娘娘也不好开口?”

    温贵妃面上惶恐,心里欣喜却不减,这戏终是如她想的一般开场。

    “义父可是不知,碧霄宫是樾美人的住处。”温贵妃楚楚出声。

    温濉言:“小小美人,本官可不记得听过这人物。”言下之意,不过是讽刺樾美人位低人轻罢。

    谌衡一冷笑:“荒谬!”峰回路转,竟算计到他头上,这是他不曾想到的,几日不见温濉气焰越发嚣张,定要狠狠压制才行。

    谌衡一双指捏住温贵妃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仔细端详,想看透她我见犹怜的容貌下藏了如何肮脏的心思。

    这殿内或立或伏十数人,他该如何如了所有人的意。

    他丢开贵妃的下颌,嫌恶道:“美人木氏,禁足一月。”

    温贵妃自然不满这种不痛不痒的处置,还要讨一番道理,却被谌衡一摁住:“温卿,戏看完了,该散场了。”

    温濉不过被贵妃请来看这一出,该说的说了,该演的演了,留着不走怪会引起嫌疑,作了一揖,淡淡笑着负手离开。

    待温濉走出集英殿,谌衡一又屏退了所有人,独独留下温贵妃。

    温贵妃媚眼如丝,纤手试图攀上玄色衣袍包裹下的精壮腰肢:“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