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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禁足


    谌衡一狠狠拍落她不安的手,哂笑:“孤的好贵妃,真让孤刮目相看。”

    温贵妃鲜少见过如此可怖的神态,不知怎的竟觉喘不上气来,染红的眸子不禁泛出泪水,羽睫微湿:“君上是觉得妾在逼您处置樾美人吗?妾只是,只是放眼百姓苍生,不愿因私罔顾国运、罔顾天下。”

    谌衡一仔细将贵妃散落下来的碎发别在而后,温声道:“孤从前怎么未发现贵妃心怀天下呢,既然贵妃诚心想要祈求国运昌隆,不如孤将你下放承恩寺,为我长宁好好求一求菩萨。”

    温贵妃大惊失色,一个劲摇头,身子向后缩了缩:“妾,妾想一直陪在君上身边。”

    谌衡一唇角含起冷笑,寒气毕露:“来人,温贵妃口出狂言,殿前失仪,降为昭仪,送回宫去!”说罢,拂袖走出长平宫。

    那厢的碧霄宫内,木溱仪正和禾莞讨论容嫔的身世,只听外面一阵吵嚷,守宫门丰月被赶回院内:“你们是何人,为何擅闯碧霄宫!”

    那人自然不惧,悠哉游哉准备传达口谕:“快叫你们樾美人出来接旨。”

    偏殿的溱仪听到动静,不紧不慢走出来,跪候圣谕。

    “传君上口谕,樾美人木氏禁足一月。”

    半天没了下文,这没头没尾的口谕让众人不服,禾莞询问:“这口谕掐头去尾,咱们根本不知自己犯了何事便要被禁足,这合理吗?”

    传旨的内侍站定,只能道:“姑娘,君上方才盛怒,只传了这一句口谕,您要别的,还得亲自求见君上问清楚才行。”

    “诶!”不等阻拦,内侍带着一队小厮出去将碧霄宫宫门锁了起来。

    温贵妃任由越秋将她扶上步辇,一步一摇的往德昌宫去,方才还失魂落魄地走出长平宫,现下又看到传旨的内侍和看守的小厮推攘走出碧霄宫,又是一股莫名的怨气吐了出来。

    木溱仪,哦,应是温聆意,谁叫你找人找到宫里来呢,若你在乡野草草虚度一生,找个村夫长相厮守,我也必不会对你狠心至此,只怪你贪慕荣华,妄攀富贵吧。

    晚间放饭的时候,送饭的小厮将后门开了条缝隙,让饭顺利送进去,正好碰上取饭的溱仪,还一愣:“怎么又是你。”

    溱仪本是亲自来嘱托小厮别克扣吃食,竟发现这小厮竟与去年带她勇闯长平宫的是同一号人,想着也算过命的交情,准备打探点口实:“小公公,你可知我为何被禁足?”

    小厮递饭的手一顿:“原来你就是那个成了主子的宫女?”他原先接触过的宫女竟然成了帝君的妃子!

    禾莞小声道:“不得无礼。”

    若是这声呵斥放在别的失宠的妃嫔身上,小厮早嘲弄一番,这时只回应道:“不是我说,那钦天监凭一个梦说定您是妖妃,君上才将您关了起来。□□时期的愔妃娘娘因为天有异象被指妖孽,可是被处以极刑了的呀。”

    溱仪一时不知作何反应:“这是何意?”

    小厮见她没明白,只能将听到的事委原由通讲了一遍,最后还宽慰道:“君上定是不信那钦天监胡言,不然为何只将您禁足,回头将温昭仪娘娘降位了呢!”

    天色已晚,恐寒气逼人,榴月先招呼溱仪回殿了,留下放冷的饭菜,叫小厮端了回去。

    “美人,那小厮前言不搭后语,又说您被钦天监诬陷,又言温昭仪因此受罚呢。”回殿路上,禾莞仔细扶着上台阶,显然认为那小厮的话三分真七分假。

    榴月提出异议:“依奴婢看,君上是受大学士温濉一党的压制而动弹不得,盛怒之下只能向与前朝相对割裂的后宫开刀,温昭仪被降位实则是迫于政治压力……”意识到言语涉及朝政,榴月颔首,“奴婢失言了。”

    溱仪:“这里没有外人,你但说无妨。”

    榴月顾虑再三,再说道:“奴婢听闻,温濉原是江南一带穷书生,在先帝崩逝的前几个年头高中进士,那时候琰帝战伤严重,愈发迷信道教,温濉投其所好,从外面的道观广集道士二百,说要为琰帝炼得金丹,从此得到重用,甚至被琰帝亲自指点扶持新帝。

    “因彼时温濉青年有为,又颇会收揽人心,一时有了众多拥护者,在朝野上下风光无限,连同时的木柱国和李太傅也束手无策,反而被他逼得一个贬谪边陲,一个闭门称病。”

    溱仪好奇:“既然风光无二,那他为何不起兵自立为王?”

    榴月摇首,笑她不懂国家事:“国家根基在于民,长宁国民从来只认谌氏为君王后裔,他无名小氏若得了帝位,也必然不会得到民心。”

    溱仪了然:“所以他才会乘官居一品之利,暗则摄政多年。”

    榴月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她切莫激动:“君上继位时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又一直没养在宫里,哪里知晓其中利害,只是这权力一个松手,再很难抓住了。”

    溱仪从未接触过前朝君臣的明争暗斗,如今第一次听说,只觉得着实可怕,她从来认为帝君是天下之主,臣必须对君恭敬从命,现在看来,倒是她想得浅薄了。

    咱们只巴望着,帝君并非昏君,能记起把咱们宫门的锁卸下就好。

    日子照常过着,溱仪被着莫须有的罪名禁足起来,想见见百芳园正落叶的银杏也不得,只能天天看书册看话本数日子,除了无趣,倒不觉得委屈,若非禾莞和丰月时常抱怨送来的吃食越发不如平时,她都浑然不知自己平素三餐都减为了两餐。

    “这司膳局尽是狗眼看人低的家伙!削减咱们的餐数也就罢了,奴婢在尚仪局做杂使宫女的时候也没过这种待遇,”丰月一气之下将手里僵硬的馒头扔回碗里,小声嘟囔道,“跟着木才人的那段日子咱们也没这么难过过。”

    日子越来越冷,看样子殿中省是不会送来九月的炭火了。

    溱仪坐在已经铺上绒毯的矮榻,透过窗棂模糊地望着落锁的大门,她也日日趁送饭的间隙与外面的小厮交流几句,小厮也知道她日子难过,但他只是守门的,每餐也就比她们多一碟咸菜,实在帮不上什么。

    何况之前擅自放她出永延宫,被头儿发现后还被逮去慎刑司挨了一顿打,他就算好心,也再不敢忤逆上头的意思。

    “小公公。”午膳时,丰月叫住小厮。

    小厮答应:“姑娘叫我何事?”

    “我们美人想求你送封信出去,可行?”

    小厮心中警戒,想是上次樾美人勇闯长平宫给他留下太深的烙印,期期艾艾有些犹豫:“咱奴才的命也是命啊……”

    丰月早料到他不乐意,递出去的手一转,信翻了个颠倒,下面赫然包着是十两银票。

    “这美人真是……”次次都能抓住他爱财的把柄。

    怕倚在门缝太久招惹看客,小厮心一横接下了:“咱晚上换了班之后再给美人送信去,叫她莫急。”

    丰月收手:“这是自然,有劳公公了,敢问公公大名?美人说多次连累公公铤而走险,日后定好生报答。”

    小厮受宠若惊,挠挠脑袋,羞于将名字报出口来:“奴才没正经名字,以前在家里排行老三,入宫的奴籍上就胡诌的季三儿,还怕贱名污了美人的双耳。”

    丰月笑道:“怎会?你且送信去,樾美人说了,等过了这阵子,你乐意来碧霄宫当差也好,要换个差事也好,美人定当尽己所能。”

    季三儿一听有这好事,点头哈腰目送丰月回去了。等阖上宫门,他将信藏在袖里,再掂量掂量并无甚分量的十两银票,一并收进了胸口的夹袋。

    次日未时,邀月宫的稔月不出所料地提着篮子来了。

    不巧地赶上另一班守门奴才,不见昨日送信的小厮:“这是我家充媛娘娘送来的黑炭,殿中省狗吃的不做事,到底咱们娘娘体恤,好心替殿中省做了送炭这份差事。”

    守门的领头上前瞅了一番,是黑炭不错,上头只命令碧霄宫里的人不能外出,却没说东西不让送进去,且李充媛位高不可惹,又有太后姑母这一尊大佛,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这一回。

    “姑娘说的是,殿中省真是狗吃的。”也不问稔月的指桑骂槐之意,那领头不住点头,拿起钥匙开锁,接过一篮子碳放进门里。

    稔月满意地仰首,做足了邀月宫大宫女的面子,好让一帮看人眼色做事的狗腿子不敢欺侮李充媛交好的人。

    “这事你知我知便可,他日我若是从旁人嘴里听到今日之事,我受什么罚,你们也一定不会好过,可记明白了?”

    领头恭顺道:“是是是。”

    好容易送走这尊佛,旁的小厮终于替领头松口气,这有背景就是不同,同样是下人,人家就高人一等,仗着有头有脸,对其他宫人颐指气使,都是命。

    那厢丰月躲在门后听了这好一出戏,才拾起篮子气闲神定地回去,回到偏殿得了命令,与禾莞一起扒开面上两层黑炭,下面果然用灰布包了几本话本,还附上一张条子:

    知道你宫里诗书不缺,送去三话本供你赏阅,勿回。

    话本是这些年京城流行的书类,里面都是各种小说故事,小时母亲给她讲的大唐三藏取经就是从这而来,不过家穷,母亲也没从府邸带多少书来,话本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她并没有听说更多故事。

    主仆四人对话本都很新奇,丰月拿起面上一本翻复,一目数页,惊叹道:“奴婢没见识,经不知现在的书里尽是图画,好生有趣!”

    溱仪掩唇轻笑:“你乐意看便拿去,反正这里厚厚一沓,可够你看的。”

    说罢,又让榴月与禾莞分走剩下的话本,可算找到了打发剩下禁足日子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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