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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废妃

    日头在甬道边扫洒宫女手下簌簌的声响里升至当空,停栖在内宫最高的歇山顶的鸽子群在林立的殿宇上呼棱而过,低空中打了个漂亮的旋儿,先后落在另一个主殿的庑殿顶上。

    送完话本的稔月赶去复命,赶巧路上听了好些消息。

    充媛正立在案前执笔练字,侍墨的婢女研了墨,将充媛书写过一番的笔头接来又上一遍墨汁,再双手仔细奉上。

    婢女看着,偶尔笑着一句“娘娘的锥花儿真好看”,如此循环往复,倒十分和谐。

    九月的天气虽算不上冷,但单凭一件秋衣是经不住捂的,邀月宫的房门在明荷的吩咐下刚卸下避暑遮阳的竹帘,换上垂有络带的棉门帘。秋风在屋外大肆吹着,殿里头却没有风的动静,窗棂前些日子刚叫殿中省的宫人糊了一遍,牢实得很。

    “娘娘。”稔月在充媛跟前屈膝行了一礼。

    李充媛手上动作不停,回应道:“东西送到了?”

    稔月颔首:“送到了,亏樾美人好兴致,被囿于几步大的院子还想着书册看。”

    李充媛笔锋一顿,皱了眉,方才那一笔显然没收住力,多余的墨汁层层晕开,洇染出不规则的毛边。

    坏了兴致,李充媛将毛笔放置在笔山上,将镇尺谨慎挪开,示意侍墨的婢女将这败笔拿走处理。

    支开宫人,稔月上前搀着李充媛往寝殿的贵妃榻走,一壁说着所闻:“奴婢方才在粟谷门前的直道听下工的宫女说栾云宫那位主出事了。”

    “栾云宫?”李充媛微眯起狭长的凤眸,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在素手的抚摸下转动,清冽的声调听不出语气是惊是疑。

    栾云宫一直只有陈氏住着,数月前被太后下令闭门思过,如今不见被放出来,大有禁足到生产的意思。

    稔月拎起炭盆上温着的描纹茶壶,给矮几上的茶盏小心添了新茶,说道:“中秋要到了,宫里的妃嫔不说信佛不信,多要去沽清寺拜拜。太后老人家心慈,念及陈贵人信佛,特意下了口谕放她出来三个时辰,可倒好,这不到一个时辰就出事了。”

    “何故?”

    “陈贵人原本是去沽清寺拜佛,谁知在路上遇上了从燕庭宫出来的杨废妃,估计杨废妃被囚禁得太久,已经不晓得过了十多年,还认为现在是琰帝的天下,杨氏尊为昭贵妃时拈酸善妒,误以为陈贵人怀的是先帝的孩子,直接发疯似的上去把人打了。”

    杨废妃这人,李充媛是有印象的,早在姑姑还是先帝的良媛时,她常被召进宫侍疾,一来二去见识了宫里不少人,废妃杨氏便是其中之一。

    彼时还是先帝蛰旌十四年,当今太后还是小小婉容,因生子落下的病根,每到冬天天寒地冻时双腿也不能动弹,李应炘从小被当做储妃教养,很识得大体,入宫侍疾理所应当,一壁又能接触内宫事物,李家的算盘打得极好。

    杨昭贵妃平素最喜找后妃的麻烦,李婉容这类有子也无缚鸡之力的软柿子首当其冲。

    李应炘初见杨昭贵妃那日,没有宫人通报,贵妃带着婢女掀开风门子风风火火进来,直接扬了她手里盛药的碗,嘴里还碎碎地念着:“狐媚东西,生个孩子有什么了不起,有本事生怎么没本事光明正大的养!”

    这是在嘲弄李婉容在她去行宫不注意时,偷偷知会琰帝,把孩子送出宫养病。

    当然得把孩子藏起来,谌其玄在位十余年,其下子嗣极其稀薄,除了杨昭贵妃所出的长子谌敬承、次子谌敬敏和李婉容的谌衡一外,一水的全是公主,小产者甚众,死胎也不少。

    李应炘彼时年纪虽小,却也是个明白人,杨昭贵妃擅长在琰帝面前拈酸吃醋,背后心狠手辣得很。

    琰帝晚年沉迷道教,杨昭贵妃因为误摔碎他放置丹药的玉匣子,惹其盛怒,当即被褫夺封号,废除贵妃位,在宫里主也不是奴也不是,日日缩在燕庭冷宫里不见人,独揽恩宠十数年的贵妃一下子被弃如草芥。

    直到琰帝驾鹤西去,谌敬承无意帝君之位,储君未立,诸侯四起,木淞延挂帅一路互送谌衡一登基,原本想凭儿子搏一番的杨废妃在内廷彻底没了位置。

    姑母好心,即便以太后之位代掌凤印,也未对仇人赶尽杀绝,只命新帝下了一道废除其贵妃尊享的诏书,囚禁燕庭宫,一关就是十载。不想多年过去,鸡皮鹤发,还是变不了本性,不顾先帝颜面殴打身怀六甲的妃子。

    “陈贵人如何了?”李充媛一壁问着,一壁吹开浮在茶面上的茶叶,轻呷一口。

    “奴婢不知,只依稀听说地上有血,那宫女大惊失色地去叫太医了。”

    李充媛放下茶盏,唏嘘地摇摇头:“可惜了,陈贵人虽然娇纵了些,但到底是从尚书府带过来的毛病,本宫瞧她在内宫礼数也周到,作了孽了。

    “你要记得,以后离这些是非远些,莫让石子惊的水溅湿了你的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