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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起


    “请贵妃娘娘安。”

    “请顺仪娘娘安。”

    温贵妃面无喜怒,搭着越秋的手直直落座上座的楠木太妃椅上,片刻才道句“起身”,陈顺仪看惯了贵妃的架子,倒也不甚在意,对张才人颔首示意起身。

    众人坐定,伸月看茶,温贵妃手搭着手,玉臂支着椅柄,双目斜睨着盏中浮荡的茶叶,徐徐道:“这两余年,宫里终于要添新丁了,恭喜陈荣华,哦,方才进萩定是来宣过诏了吧,顺仪娘娘。”

    此言尖酸刻薄,陈顺仪心道不妙,连连谦顺,又离座跪下:“妾身如今有了孩儿也是受了娘娘照拂,妾身对娘娘感恩不尽。”

    表了唯她马首是瞻的决心,温贵妃自然面露几分和缓之色:“妹妹这是做甚?如今你腹中有了孩儿便是宫里最娇贵的主,如何能行此大礼?张薜,还不把陈顺仪扶起来。”

    张才人心里正盘算着,一听贵妃猛言,立马起身扶了陈顺仪一把:“好姐姐,地上凉,可快些起来。”

    说来张才人心头也有郁气,听闻陈沁有孕直直封了顺仪,可谓君上之重视。先帝谌其玄在位二十载,也从未有过妃嫔生产之前便晋了位分的先例。

    她本就身居合宫妃嫔之末,现下落差更是大了,张才人听闻婢女打听的消息便往了德昌宫哭诉一番,贵妃被吵得烦了,才乐意带了她入栾云宫。结果理应是下一遍马威的,怎料贵妃三言两语就倒了戈。

    聊了一刻钟,张才人不愿再欣赏座上二人的推心置腹,借了“回宫喝药”的由头想先行几步,温贵妃一敛和善,抚了抚腕间的金镶绿宝石方扁镯,正色道:“既如此,陈顺仪,我和张才人就先走了。”

    陈顺仪意犹未尽,只得起身行礼:“恭送贵妃娘娘。”

    张才人亦向陈顺仪微微福身,跟在贵妃后头走了。

    回宫路上,张才人些许不满:“娘娘,您方才为何要拉拢她,她今日怀了龙嗣,明日诞下孩儿指不定就踩在您头上去,这般养虎为患的事情,嫔妾想不通。”

    温贵妃敛眸,嗤笑道:“帝君日理万机,不常光顾后宫,我作为合宫之首,执掌凤印,理应使妃嫔修睦,和气致祥。若为一个尚未成型的祸害自乱了阵脚,张才人,恕我不能奉陪了。”

    她自然不是傻的,这是帝君的第一个孩儿,无论男女,定然尊贵,若是陈顺仪这胎出了差池,不说帝君会如何动怒,太后必先是要说教一番。更坏的,借着管理后宫不力的罪名收她的掌事之权亦并非没有可能。

    损人不利己且不保险的事,她不做。

    但若假手他人,自己坐收渔翁之利,倒也不失为上佳之选。

    被说教了一番,张才人低眉顺眼道:“娘娘教训得是,是妾身不知权衡,只持一孔之见了。”

    温贵妃笑道:“乖孩子。”

    张才人豆蔻之年入宫,如今也才及笄的年纪,放在迫近桃李之年的贵妃眼里,的确不过个孩子。

    “越秋,你去库房里找找我初封贵妃时太后娘娘赏赐的软缎来,赠予陈顺仪。”

    越秋得了命令,问道:“娘娘,那是水红色的软缎,除皇后外不能着正红色,正一品以下不能着红色,将这软缎赐予陈顺仪,会否不合规矩?”

    温贵妃眼色一冷:“帝君的恩宠就是规矩,她配不配就看她的福气,懂了吗?”

    越秋瑟缩了下脖颈,连连道:“奴婢明白。”说罢,疾步提前往德昌宫去了。

    六月,永延宫墙脚的栀子花开了几株,原本孤零零的宫里一下有了生气,不在只是院子里的一棵挺直的杨树茕茕孑立。

    “仪姑娘,午膳布好了,可来吃些?”禾莞将手上星点的油渍拭在绢上,进门问道。

    溱仪正支着架子绣花,倒正巧饿了,婉言:“好,你们先吃着,我随后便来。”

    册封前的日子,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除了溱姿不在,身边还是那些人,只是从前大家都围着木才人转着,现在却多多照顾了她一些。木溱仪喜欢现在的样子,和禾莞、榴月她们一桌食膳,夜间天气好的时候在院子搬来椅子,听着榴月白日在永延宫外打听的趣事,或者说着小时侯府以外的风土民情。

    这些日子,溱仪很少出门,也不用管哪些宫的妃嫔又闹了事,或是多什王贪恋长宁好水好土,宁愿将多什弃于不顾亦不愿回国,只看静谧的夜空,衬着榴月的笑意,银砾忽闪。

    七月廿一,离着溱仪封美人还有些日子,禾莞提前去殿中省将封美人的吉服领了来:“仪姑娘,殿中省把封美人的吉服做好送来了,您可要试试尺寸?”

    溱仪展开衣裳端详一番,婉拒道:“还未到册封的日子,穿着未免不合规矩。”

    见溱仪不甚愉悦,试探道:“仪姑娘可有心事?”

    溱仪一顿,放下缥色弹花暗纹朝服:“没有。”

    “纵是你不说,我也能猜得两分。”禾莞回身将托盘放置在一旁的几案上,坐在矮榻的另一侧,“你不想成君上的后宫是不是?”

    溱仪不做声。

    榴月在一旁道:“我们这些在主子宫里做宫婢的,按规矩,主子没了,婢女该散去各司各署做粗使丫头,到二十五岁再放出宫去。可我们呢,仍要在这四四方方的桎梏之下奴颜婢膝地讨生活。我和丰月还好,是自小便被买入宫里当丫头的,过惯了这种生活,禾莞姑娘是跟前主子进来的,想必入宫之前也是个大丫头。溱仪你,还要应付各宫娘娘的琐事,受着君上的雨露,可是苦了。”

    溱仪想到,她最初跟随溱姿进宫,不就是为了来寻一个人吗?可她四处打听不到,就该放弃了。十载春秋过去,或许他是成婚离宫的王侯,或是前朝重臣的后裔,在这宫里,她是如何都找不到的。找不到,她也该死心,做好奴婢的本分,然后到了半老徐娘时候随着宫人出宫去,谋一份生计。

    但那一道御旨,彻底混乱了她的人生轨迹,她一定要往高处爬,不受敌人陷害;一定要向那人展露爱意,否则便是不敬之罪;一定要将自己包裹得圆滑,不被他人发现棱角。由是她千般万般不愿,也违抗不得。

    平君,我不想的。

    七月廿九卯时三刻,红日刚刚从宫墙上探头照入永延宫正殿的飞檐时,溱仪已在禾莞一干宫人服侍下换好了册封的吉服,进萩来永延宫接木溱仪去往德昌宫。

    进萩笑说:“小主深得君上器重,前些日子还亲自过问了碧霄宫的修缮进度,听闻碧霄宫的樱桃树年前不生新叶了,命宫人重新栽了几棵李树,院子后的草地也栽上了两株桃树,不过这树木还不成材,开花结果还需上些年月。”

    溱仪勾唇,轻描淡写道:“君上心意奴婢心领。”

    日光下射,逐渐晃起眼睛,进萩提醒道:“走吧姑娘,册封礼该开始了。”

    溱仪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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