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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疯叫花

    大乾王朝。

    六月十八,皇道吉日。

    正是迎着万寿节,京城之内一片喜庆祥和,出了永定门却尽是愁云惨淡。

    三月以来,北五省滴水不降。

    河洛大旱,尤以雒南为重。

    真可谓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

    雒南县,城隍庙外。

    热风刮过大道两边光秃秃的树杈子,卷起一层层糙实的尘土,吹向地上乌泱泱一群人。

    此刻,他们正安静而有序地跪在庙门外,默契地磕着头。

    一块块隆起的肩胛骨就像层层叠叠的山峰,抬起头来时,一个个深陷的眼窝里都是一对对灰蒙蒙的眼珠子。

    只有间或一轮,才能看出不是泥像。

    这些人不止脸上少肉,就连身上也只是罩着一层饥饿的青黄色的薄皮。

    磕满了,许过愿,又用枯枝一样的手指扒拉开黄土,将三支土灰香笔直地插在地上。这才肯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踉踉跄跄地离开。

    鬼神若是有灵,绝应满足如此虔诚的祈愿者。

    但这世间又哪来的鬼神呢?

    方平穿着短衫,摇着纸扇,看着这群瘦骨嶙峋的愚民,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此刻,他正站在庙旁的树荫下,这也是唯一一棵还有头有脸的大树了。

    它若不是生在了城隍庙旁,别说树叶,就连树皮都得叫人薅干净了。

    毕竟,树皮与麦糠、麦秆、谷草和着骨渣碾细了,既能填饱肚子,又无太多隐患。

    方平又瞥了眼不远处的田埂边,几个皮包骨头的汉子正摸着浑圆的大肚皮晒着太阳。

    那观音土虽能充饥,但等到泥性发胀之时,难免腹破肠摧的可怕下场。

    触目所及,无一不是只在书中才讲过的画面,真正的饿殍遍野......

    宁做盛世犬,不做乱世人啊!

    方平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墙角的一个花子身上。

    他要比其他人都健康得多,只是脸上有些菜色。此刻正拿石头不停磨着一根骨头,又将磨出的骨粉贪婪地抖进嘴里。

    方平眉头一皱,这花子给他一种极其不适的感觉。

    这家伙......绝非善茬。

    天色已是不早,方平即刻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他脚力虽快,可那花子却紧随其后。

    城郊本就是人烟稀少,再加上连月旱灾,百姓都快饿死了,就更没有力气像方平这样出来闲逛了。

    黄沙大路上,就只有方平和花子一前一后二人。

    自己这是被盯上了!

    方平回过头去,那花子就冲着他憨笑。披头散发的,看上去古怪而吓人。

    夕阳西下,天色有些发昏了。

    方平赶紧加快脚步,可那花子也跟的极紧,二人的距离也是越拉越近。

    早知道就该穿着方巾阔服出门的,对方晓得自己是个秀才,或许就会绝了某些不该有的心思。要不是怕热......

    脚步声停了,方平猛然感觉身后有东西,那只脏兮兮的手已经搭在了他肩头。

    背后瞬间就冒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阁下有何贵干?”

    方平没有回头。

    书上说,江南一带有拍花子的,只待人一回头,立马就得中招。

    那花子不及开口,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势如雷霆的爆喝。

    “狗东西,爪子往哪放!”

    方平悬着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

    太好了,阿正来了!

    阿正正是他的随从,比他长个十来岁,看外表像是个普通杂役,可却是正宗的练家子。皂衣下那一身结实的腱子肉,都是实打实的。

    这也是方平他爹打小安排的,他出生时不知哪来的野书生,给他算命说是坎坷多难,得有人常在他身边替身挡灾。所以自出生之时,阿正就成了方平的伴读,唤作书童,写作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