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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骨韵之论

    鬼医领着严泰、花未晞和童子四人来到一家客栈驻脚歇息,整理好了各自房间,鬼医替花未晞修正肋骨,缠好绷带,便也在客栈住下了,一则为了躲避钱威一,二则方便随时照看自己心中未来徒儿的伤势。

  有话则长,无话则短。四人在客栈中休息了几个月时间,一直不敢出门活动,所做之事无非就是吃饭睡觉,鬼医时不时查看花未晞伤势恢复情况。这一日,鬼医走到花未晞房间,见严泰也在,说道:“眼见你俩伤势恢复的都差不多,钱威一应该已经走远,老夫我也该回去了。”

  几个月的相处甚是融洽,花未晞和严泰极为不舍,花未晞挽留道:“钱威一如要发现情况不对,再回来找神医麻烦,神医如何处置?不如跟着我们去洛神宫落脚,可保的安全。”

  鬼医说道:“钱威一是要那虚灵不昧珠,再寻我来岂不是舍本逐末,他定然不会这么傻。再则老夫半辈子攒下的珍贵药材全都在医馆里,再不回去恐怕都坏了,老夫可舍不得。”

  花未晞和严泰见鬼医执意要走,便也不再挽留,只是离别之时终究有些黯然销魂,严泰嘴上不说,神色暗淡,花未晞泪水在眼珠中的左右打转,呼之欲出。

  几个月相处,鬼医逐渐把严泰和花未晞当作亲人,见二人神情,不免也有些黯然神伤,便急忙背过身去,说道:“人生在世,本就是离多聚少,咱们还有相见之时,不必如此忸怩。严泰,你过来!”

  严泰慢步走到鬼医跟前,鬼医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说道:“老夫这几个月来一直苦思冥想,却终究没有万全之策能在不伤及你性命的同时,取出你身上虚灵不昧珠。老夫这有一本秘法,虽不是什么高深武功秘籍,却可调节你体内气息,希望对你有所帮助。”

  严泰接过秘籍,见封面之上写着“清心普善咒”五个字,便揣进了自己怀中,正要说声感谢,抬头时发现鬼医和童子已经走出门外,留下了一句话:“女娃娃可别忘了咱们的半年之约。”花未晞心知鬼医是用此话打消离别伤感之苦,不由地眼圈又红润起来。

  严泰思索着鬼医临走时的话语,心中好奇,便问道:“未晞,什么半年之约?”花未晞本就有意隐瞒严泰,便淡淡说道:“没什么。”严泰以为花未晞沉溺于离别伤感之中,也不便再多问。

  严泰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花未晞伤势却仍需静养,二人又在客栈歇了几日。花未晞性格文静,喜静不喜闹,几个月在客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也正和性情。严泰却是个猴子性情,从小偷鸟摸鱼惯了,闲不住,在客栈憋了几个月,比死了还难受,实在憋不住,便趁着花未晞未察觉之时,溜了出去。

  吴越国住宅与做买卖的地方严格分开,严禁在住宅区内做买卖,住宅区被称为坊,做买卖的地方被称为市,市内各种买卖被集中到一片,统一划分,每一片又被称为行,故商品价格高低素来称为行市。

  严泰一头扎入市集之中,只见道路两旁分行而立许多店铺,买卖着各色物品,街上人流窜动,嬉闹声叫卖声不绝如耳,好不热闹。桂花香气随着一阵阵凉爽微风袭入,严泰使劲嗅了嗅,用手在鼻尖处磨了磨,叹道:“好香啊!”,顿时头脑清爽,心情大悦。

  严泰正在品着花香滋味,从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走出一高一低两个行人,高的壮若水牛,矮的瘦弱如根单单细细的蒜苗,似一对父子。走近看去,高者三十多岁,一个方形大盘脸,两束眉毛似两把斧钺挂在眼珠子上方,一双眼瞪得似寺庙中的怒目金刚,夺眶欲出,满腮胡子毫无章法地插在脸上,一副粗旷武夫模样。矮者年纪与严泰相仿,长相与身边壮汉形成极大反差,其面白如玉,凤眼长眉,清奇萧疏,身着华丽服饰,俨然是个儒雅美男子。

  高者声若洪钟,边走边咋呼道:“这是什么破地方,到处是微风扶柳,亭台楼阁,人人操一口吴音软语,听得人浑身酥麻。这地方哪能比的了咱太原,劲风伏草,北音嘶吼。你为啥非要来这种地方?”

  矮者顺手铺开扇面,在胸前扇了两下,说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北方之人情美景如同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君制六合’,这南方之人情美景如十七八女郎,执红牙板,歌‘春风拂槛露华浓’,前者是风骨,后者是风韵,莫非你娶房夫人倒希望她长得跟你似得吓飒人?”

  高者不懂矮者言辞深意,说道:“说着南北风景人情,怎么扯到长相上来了?先不说他娘的什么狗屁娶婆娘,就说到哪能喝口酒水压压我这肚里的馋虫?”

  高者语言粗俗,矮者也不以为意,只是哈哈笑了两声,将纸扇合起,挽于袖口之中,双手打出莲花指,捧于腮前,唱道:“一叶落,搴珠箔。此时景物正萧索。画楼月影寒,西风吹罗幕。吹罗幕,往事思量着。”一口男人北音如被重斧锤打千百下,硬生生淬锻出细如针线般的的吴地女声来。严泰看着矮者一颦一笑,宛如绝色女子,竟然牵动自己亦跟着一喜一悲,不由暗忖道:“这男子举手投足间妩媚动人,只怕世间多少女子都要被其比了下去。”听着唱词,不由地怔住了,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画面:季秋之节,一片秋叶被西风吹落,画楼内女子轻挽珠箔帘,偏髻微倾,看着屋外萧瑟,不由发起呆,呆坐之时,月光渐渐照入画楼内,皎洁如雪,伴着吹起落幕的西风,让人升起寒意,但女子却依旧发着呆,回忆着自己的过往。

  高者看着媚如女子模样的矮者,眉头紧皱,喝道:“三哥,且别再做出这等模样,我看得牙根都酸掉了。”

  矮者唾了一口,说道:“泱泱华夏文化之美,尽在我这一舞一唱之中,十三弟你懂个屁!”

  矮者走近严泰身前,与严泰不小心来了个擦肩,却不以为意,径自向前走去。

  “我觉得你说的略有不妥,风骨要高于风韵。”严泰被矮者擦肩惊醒,脑海中浮现出幼时师父教导:“读书当读英雄气概,切不要读写春闺勾栏的yín词艳曲污了双耳。”便不知犯了什么魔怔,突然说道。说罢,就觉察自己失言,急忙住口,双目直勾勾地看着矮者。

  矮者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见往来行人皆步履匆匆,唯有严泰站在原地,注视自己,便走上前去,抱拳说道:“兄台可有什么高见赐教?”

  严泰自知自己失语,却已骑虎难下,硬着头皮,鼓捣出往日师父教导,说道:“风韵虽美,却缺少骨架,风骨虽烈,却愈久弥香。风韵只是个漂亮皮囊,骨之不在皮将焉附?”

  矮者听得此言,眉目舒展,大悦道:“兄台果然高见,看来也是我辈之人,不如屈驾茶馆,好生攀谈则个如何?”

  矮者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严泰也闲来无事,便爽快地答应了。

  三人漫步来到一间茶馆坐下,左右皆是对弈、漫谈、品茶者,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