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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03

    第三章

  世间万般绝色,吾独钟情于卿,这是多么浪漫的爱情阿

  清闲居“疏影间”包厢里。

  一身银灰色西装套裙的伍佳琪面上八风不动,内心却把赵敏敏骂了个狗血淋头,想着等下回去了是要把赵敏敏装进泡菜坛子里配饭吃,还是放在平底锅上炸至双面金黄。

  这混账王八犊子,又迟到了,真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

  她在桌子底下发消息狂催,赵敏敏飞速回了她。

  “就到就到,马上到门口了,别急。”

  伍佳琪怎么可能不急,她抬起头,看着对面坐着的缘客,他刚刚介绍自己叫“魏行止”。魏行止的眉头已经因为不耐烦而微微蹙起,双手交错放在腹上,是一个焦躁的姿势。

  伍佳琪顿时觉得头都大了,她刚刚介绍自己的名字是“伍佳琪”的时候,对面的男人面无表情地来了一句“等于十二”,和她当初第一次见赵敏敏时,赵敏敏对她说的话一模一样,搞得她还以为他是个好相与的,却没想到这位爷比赵敏敏还不好伺候,抛的梗他不接,奉承话也是听听就过了,冷淡又疏离,连一贯八面玲珑的伍佳琪也拿他没办法。

  她清了清嗓子赔笑道:“魏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啊,我们刀老师是个妹子,女孩子你懂的,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的日子,所以路上耽搁了,但您别急,她马上就到了。”

  魏行止眉目一动,有些诧异地问:“是女孩子?”

  这是他今晚唯一称得上带了点儿感情色彩的一句话了,伍佳琪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恭谨答道:“是啊,魏老师是不是以为刀上漂像网友说的那样,是个猥琐死宅男?”

  诚如伍佳琪所言,赵敏敏笔名为“刀上漂”,这名字一听就很嚣张霸道,一股属于直男的中二气息扑面而来,更何况她以写武侠、修真小说见长,文风剽悍劲道,黄暴之语比比皆是,伍佳琪敢说就是个单身二三十年的糙汉都不见得比她污,看了她的小说都怕是要脸红。谁能想到写出这样的小说的人竟然是个不到二十五岁的妹子呢?这也难怪她的粉丝们总以为她是个重度社恐猥琐死宅青年了。

  伍佳琪笑道:“您不要看她小说写得污,她确确实实是个如假包换的妹子。而且我们刀老师文文静静的,还是个十分温柔美丽的女孩子呢,呵呵呵呵呵呵呵!”

  伍佳琪毫不惭愧地捂嘴娇笑。

  只是她还没笑完,包厢的木质推拉门就被一股大力推开了,传说中“文文静静、温柔美丽”的赵敏敏,头顶“原谅色”,身穿轻薄吊带小皮裙,踩着双绑带凉鞋站在门口,她手腕上还缠着几个玫瑰金细手钏,细白手指上也戴着好几枚戒指,正以手代扇,嘴里还念叨道:“妈耶,这鬼地方也忒难找了,这大热天的,热死爹了。”

  她的首饰上镶嵌了细钻,在包厢暖黄的灯光下,简直要晃瞎伍佳琪的狗眼。

  伍佳琪眼皮一翻,心肌梗塞,离当场去世也就差了那么一点儿。

  心想,要不她辞职吧,好歹还能捞回一条老命。

  赵敏敏看着交叉着手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的男人,也是一愣。

  “你怎么在这儿?”

  魏行止显然也是没有料到,难以置信地问:“你是‘刀上漂’?”

  在一旁的伍佳琪反应过来道:“你们认识?”

  赵敏敏走到桌边坐下,嘴中喃喃道:“这可真是孽缘。”

  魏行止:“……”

  伍佳琪狂扯赵敏敏的衣角,本意是想让赵敏敏端庄持重一点,却没想到那衣衫轻薄,那根细细的吊带反而被她扯得垮了下来,越发显得放荡勾人,她甚至都看到坐在对面的魏行止额角青筋都跳了。

  赵敏敏却是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把自己的肩带一拉,随手端起了桌上的青瓷小盏,却发现里面是一杯热茶,顿时不满了:“怎么是热的?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喝点冰的?”

  她正想抬手唤来服务员,却被魏行止制止了:“不是不舒服吗?还喝冰的?”?21?????????3??????????3?????

  赵敏敏眉头一皱,心想自己哪儿不舒服了,你可别咒我。她正想反驳,身边的伍佳琪却一手按住她,笑着劝道:“是呀,你就别喝了。”

  “我可以……”

  “不,你不可以。”伍佳琪微笑道。

  赵敏敏: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

  伍佳琪眼底是熟悉的威胁之意,赵敏敏张了张嘴,终究是默认了自己不舒服这个事情。

  凭自己多年威压勉强镇住这不听话的丫头后,伍佳琪笑呵呵地打圆场道:“魏老师,这就是我们《天玑》的作者——刀上漂老师了,她叫赵敏敏,魏老师是认识我们敏敏是吧?”

  魏行止点了点头。

  认识啊?认识就好办了。

  伍佳琪大手一挥,拍了拍赵敏敏的后背:“敏敏,跟人魏老师道个歉,迟到那么久。”

  对面的魏行止闻言挑了挑眉,一脸兴味地看着赵敏敏。

  赵敏敏抿了抿嘴,内心是一千个不乐意跟魏行止低头认错,别说是认错,她就是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最好是死生不复相见。

  但她是个拎得清的,迟到是她不对,歉还是要道的。

  做好心理建设,她端起手中青瓷杯盏,冲魏行止敬了敬。

  “迟到是我不对,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您大人有大量,别和我计较。”说完她就仰着脖子,喝完了那一杯浓茶。

  话语间满是客套疏离,听得魏行止长眉皱起,沉着嗓音问道:“你做什么去了?”

  赵敏敏心道要你管,嘴上却胡扯道:“坟头蹦迪去了。”

  魏行止:“……”

  伍佳琪哪壶不开提哪壶道:“你前男友的坟头?”

  赵敏敏鬼话连篇:“他哪里配占个坟头?拉乱葬岗去了,鬼知道哪个是他。”

  古灵精怪,牙尖嘴利,也不知道那哥们儿是倒了几辈子的霉,今生碰上她。

  魏行止忽然心情无端愉悦起来,轻轻笑出了声。

  这笑却惹怒了赵敏敏,刚刚装出来的礼貌恭敬也不顾了,斜眼看着魏行止道:“笑什么啊。”

  伍佳琪吓得够呛,一手忙拉了拉赵敏敏的胳膊,满心只想摁着赵敏敏的脑袋给魏行止磕头认错,却看见对面的魏行止依然一副眉眼轻扬、笑语盈盈的畅意模样,看着似乎是不会跟口出狂言的赵敏敏一般计较。伍佳琪顿时心下十分好奇,问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老同学。”

  “老……”

  两人同时回答,魏行止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赵敏敏一番快人快语抢了白,可伍佳琪觉得,他那口型,倒不像是要说“老同学”,反而是想说“老相好”的样子。

  这两人有点问题。伍佳琪在心底下决断。

  “老同学啊,这不巧了吗?大水冲了龙王庙啊,相信我们魏老师一定能把我们刀老师的作品改编好的。”

  这时,菜已经陆陆续续地上来了。

  这家店古色古香,曲径通幽,弯弯绕绕的,赵敏敏上来时就费了不少劲儿,先前还在臆想缘客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物,把见面地点设在这么一个附庸风雅的地方,进来一看缘客就是魏行止后,便知道这地方绝对是伍佳琪自己订的,因为就凭魏行止那肚子里半瓶墨水晃荡的学渣,读书时五道古诗词默写题能对个两三道就不错了,只怕连“疏影间”取自什么典故都不知道,怎么还会来这种地方谈事吃饭。这里的菜品倒是他的喜好,全是清淡的素菜,只是不合赵敏敏的胃口,她一向喜欢浓油赤酱,就算这里的菜做得还算清新可口,在夹了一筷子菠菜尝了尝后,最终还是放下筷子了。

  听到伍佳琪说的话,她反驳道:“我不打算把《天玑》交给他。”

  这话说得直,下人家面子,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赵敏敏是《天玑》的“亲妈”,对作品的改编权确实有说一不二的分量,但这话就不能私下里同她说吗?非得当着人家魏老师的面儿说,老同学的交情也不是这么给她败的。

  伍佳琪胸口直冒火,真想一摔筷子就去剖开赵敏敏的脑袋,看看那里面究竟装了几两黄汤,却见对面的魏行止都没说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地斯斯文文地吃饭,便也不好说些什么了。

  一顿饭吃得不欢而散。

  饭后,赵敏敏去上了个洗手间,回来的时候,伍佳琪已经不见了人影,她一愣,问道:“她人呢?”

  “她先回去了。”

  赵敏敏下意识地反问:“回去了?她回去了那我怎么办?”

  坐在椅子上的魏行止手里捏着个青瓷杯盏饶有兴致地把玩,青瓷温润,手指修长如玉,骨骼分明,一时竟让人辨不出是那上好瓷釉好看,还是他的手更精致了。

  他靠在红木雕花的椅背上,身子舒展,像一只靠在岩石上晒着太阳的慵懒花豹,听见赵敏敏的问话,他半抬双眸,露出个猎物终于陷入自己爪下的得逞笑容。

  “你?你跟我啊。”

  清闲居大门口,大雨如注,赵敏敏和魏行止站在檐下僵持着。

  赵敏敏内心只想骂娘,这六月天,姑娘的脸,暴雨说下就下,她出门没带伞,无良编辑又抛下她离去,雨天更是难打到车,眼下好像就只有坐魏行止的车一个选择了,显然他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别闹脾气了,让我送你回去。”魏行止看着抿着嘴角一脸倔强的她,低头无奈地说道。

  殊不知赵敏敏最讨厌他这副命令语气,就好像自己除了坐他的车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就好像当年,他眉间带着笑意,一锤定音道“赵敏敏,你喜欢我”,好不要脸,让人心头火起。

  她气不打一处来,皱眉反驳道:“我自己怎么就不能回去了?”

  “这么大雨,你又没伞,是要淋雨回去吗?”

  赵敏敏把手机举到他面前,讥讽道:“看看,魏老大爷,没事儿多刷刷微博了解时事吧,现在可以滴滴打车了。”

  谁说我一定要坐你的车?谁说我一定要喜欢你这个人?

  魏行止当然是知道滴滴打车的,也没说什么,只是陪赵敏敏在原地等着,两人相顾无言,如今的赵敏敏一身是刺,他并不想老是惹她生气,只是他多说多错,只好沉默下来。

  清闲居闹中取静,建在Z市最为繁华的白云广场,因此就算是暴雨天,赵敏敏的单也很快被接了,不到五分钟,一辆骚包的红色保时捷就牛气轰轰地停在了赵敏敏的面前。

  赵敏敏:好家伙,打个车打到了保时捷,这是什么“欧气”。

  她绕去跑车后座,核对了一下车牌号,是对的,就是有点儿眼熟。车窗降下,那就更眼熟,可不就是她那嘴中逝去多年还被拉去乱葬岗不得安息的前男友。

  赵敏敏:“……”

  徐淮南显然也是没有料到自己接个滴滴的单,就恰好接到了赵敏敏,不过他倒是很高兴,一脸惊喜。

  “敏敏,你怎么在这儿?”

  赵敏敏:“你怎么去跑滴滴了?”

  “我就是闲得慌。”

  搂着美女去五星级酒店开房斗地主,开着名贵跑车来市中心跑滴滴。

  我不是很懂你们这些富二代。

  徐淮南殷勤道:“敏敏,你要去哪里呀,我送你。”

  旁边一个男人的淡漠嗓音响起:“不麻烦你了,我妻子我会送的。”

  徐淮南闻声望去,是个身量极高的男人,面容太过显眼,让他一下子就记起来是昨天下午酒店里的那个男人。

  赵敏敏的脸色似有些别扭,男人瞥她一眼,凉凉开口道:“怎么,我不是你老公吗?”

  赵敏敏:“……”

  徐淮南惊愕道:“敏敏,你真的结婚了?”

  赵敏敏僵着嘴角道:“可不嘛,就今天领的,我们出来庆祝的。”

  魏行止亲密地在她脑袋上摸了摸,亲昵道:“老婆,你在这儿乖乖等着,我去把车开过来。”

  这前有狼后有虎的,让她怎么选?

  “可你朋友圈都没发!”

  “哦,我屏蔽你了。”谢谢你还提醒我还没把你删了,还是跟魏行止走吧,赵敏敏撸了把自己那一头绿毛。

  而正要去开车的魏行止长腿一收,去而复返,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盖在她头上,凭着优越的身高差,将她一把夹在腋下,闯进了雨中。

  “算了,你还是跟我一起走吧。”

  两人不顾身后徐淮南的呼喊,魏行止的手扣着赵敏敏的肩,赵敏敏的头靠在他的胸膛,他们在大雨中紧密相依,亲密得宛若一人。

  徐淮南在身后大喊:“赵敏敏,你个始乱终弃的坏女人!”

  魏行止单手制住手脚乱动一看就是要去捶爆身后人的赵敏敏,将她推进了副驾驶座,关上车门,动作一气呵成。见她还有下车的冲动,他便将她头上湿了的外套摘下来,从后座拿了一块毛茸茸的毯子裹在她身上,然后俯身给她系安全带。

  赵敏敏咬牙切齿道:“你刚刚拦我做什么?你没听见那狗男人在骂我吗?”

  魏行止一拍她额头,问道:“狗咬你,你也要扑上去咬他吗?”

  赵敏敏冷笑:“哼,他给老子戴绿帽子,还倒打一耙说老子始乱终弃,我怎么就不能咬他一口了?”

  魏行止的重点却没放在她该不该咬狗这个问题上。

  “你被绿了?”

  昨天相遇之时,他到得太迟,一场戏堪堪看了个尾声,也不知道一场分手闹剧的导火索竟然是她前男友出轨了。

  他失笑道:“所以把自己的头发染成绿色?”

  赵敏敏白他一眼:“我才没那么幼稚,就为了一个男人去弄自己的头发。”

  那头“羊毛卷”实在是拉低她的颜值,而且时刻提醒着她徐淮南出轨这件事,她心烦意乱,干脆去理发店剪去了三千烦恼丝,至于发色嘛,好吧,多多少少还是和徐淮南这件事有点关系吧,但这么丢人的事,她才不会告诉魏行止。

  “绿色,寓意和平,这是多么环保、多么酷炫的一种颜色。”她抬着下巴,教育道,“你不要那么狭隘。”

  “嗯……”魏行止憋笑道,“我眼皮子浅,刀老师多教教我。”

  他轮廓如刀削斧凿,五官更是立体,一双眸子尤其亮,近看其实很惊人,更别提此时嘴角微扬,压抑着笑意,这么一张脸凑在赵敏敏眼前,杀伤力无异于核武器,惹得赵敏敏心头小鹿乱撞,像是沉寂多年的一颗芳心马上就要死灰复燃。她手一推,干巴巴道:“开你的车吧。”

  笑什么笑,怎么以前没发现你这么爱笑。

  魏行止坐回驾驶座,问她:“你住哪里?”

  赵敏敏甩给他一串地址:“圆盘路立交桥北楚江天街15栋。”

  魏行止点点头,长指在手机上拨弄,打了一个电话。

  “喂,你好,伍小姐,请问刀老师住在哪里?”

  “哎……”

  赵敏敏还来不及阻止,就听见手机那头伍佳琪迅速地说道:“盘龙岭狮子山荣珺年华一期9栋1301。”

  赵敏敏:“……”

  事实证明,你爸爸可能不是你爸爸,但你大爷永远是你大爷,魏行止他大爷的,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斗不过他。

  赵敏敏气闷,头扭向窗外,拒绝与他有任何交谈了。

  车子平稳地在黑夜里行驶着,车厢内一片寂静。

  赵敏敏右手支着下巴,呆呆地看着车窗外呼啸而过的风景,五彩的霓虹灯一闪而过,在夜色中透着股妖冶的味道。

  身边的魏行止认真开着车,却也时不时地情不自禁地偏头去看她,等到一个红绿灯时,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为什么不去上大学?为什么断了联系?为什么后来落荒而逃?他有满腹的疑问想要她解答,最终统统化作了一句——

  “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赵敏敏听到他的问题,有些讶异,转过头去看他。他却像是并不想要个答案的样子,直视前方路况,只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颤抖。

  多么可笑,她的爱意,他感受不到,现今她的一番恨意,他倒是甚是敏锐。

  赵敏敏不作声。

  魏行止继续道:“我从前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喜欢是喜欢的。

  赵敏敏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真心喜欢,她发觉自己对魏行止的心意后,望向魏行止的眼睛中都盛满了醉人的花蜜,容不得别人说他半点不好。

  可是后来她听到魏行止对别人说“我怎么会看上赵敏敏”。

  我怎么会看上赵敏敏?

  话语里满是无语与讽刺。

  无语的是,别人居然会误会他对赵敏敏有意思;讽刺的是,就凭赵敏敏那副尊容,怎么会让他魏大公子产生兴趣。

  他的语气那么不可置信、那么真实,真的很难让赵敏敏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爱很强韧,蒲草韧如丝,磐石无转移,说的就是情比金坚,尾生抱柱的坚守与忠一。

  但爱有时候又很脆弱,赵敏敏年少时候的一场爱情,就那么轻易地被魏行止一番话给击倒了,尚未来得及开花,只结了个青涩的果子,还酸得倒牙,苦得挖心。

  往事不堪回首,她满脸讥诮:“你也说是从前了,魏先生,你也知道却道故人心易变,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我做事三分钟热度,对一个东西,对一个明星的喜欢超过三个月就是长了,我以前喜欢你,不代表我现在依然喜欢你。”

  魏行止低头自嘲一笑:“呵,也是,你一向这样。”

  他偏过头去看赵敏敏,眼尾有些红了,咬牙说:“是我自作多情了。”

  赵敏敏却无动于衷,冷漠提醒道:“绿灯了。”

  魏行止发动汽车,此时车内的气氛多多少少有些沉闷与尴尬,可就在这时,赵敏敏的肚子突然咕噜叫了一声。

  赵敏敏脸一红,偷偷去瞄旁边的魏行止,见他表情专注,像是没有听到,不免心里松了口气。

  “咕噜咕噜……”

  赵敏敏:“……”

  这两声比前面那声更响,赵敏敏欲盖弥彰地捂住自己那不争气的肚子,余光里瞅到魏行止终于忍不住,勾起嘴角笑出了声。

  赵敏敏老脸一热,娇声啐道:“笑什么?我刚就没吃几口,不是我饿得快好吧!”

  魏行止不疑有他,指了指赵敏敏身前的抽屉,说道:“里面有蛋糕,饿了就吃。”

  她拉开抽屉,看到里面果然有一块包装精美的草莓切面蛋糕,草莓鲜红,奶油白皙,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以前读书的时候,他的抽屉里也总会有形形色色的美味甜点,有些是爱慕他的女孩子送他的,有些是他自己买的,那些精致的甜点最后无一不落入了她的肚子里。后来赵敏敏才知道魏行止从来就不喜欢吃甜食,那现在这块草莓蛋糕是他准备带给喜欢的女生的小礼物,还是他囿于习惯而顺手买的一块蛋糕呢?

  赵敏敏不知道,但似乎哪一种可能,都让她接受不了。

  她伸手关上抽屉,又托着下巴转头去看夜景了。

  魏行止抓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最终也没说什么。

  夏季的雨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等到了赵敏敏家小区门口时,这场忽如其来的暴雨就已经基本停了,空气中都是雨后泥土清新的气息。

  车子停在赵敏敏家小区门口,她解开安全带,准备向魏行止道一声谢,可那好不容易停歇的肚子又好死不死地叫唤了起来。

  “咕噜咕噜……”

  魏行止说:“去吃夜宵吧。”

  他一说夜宵,赵敏敏脑中就想起小龙虾、烧烤摊、串串火锅,再又联想到这些食物后面的惊天热量,顿时吓得肚子都不敢叫了。

  “不了。”

  魏行止偏头,看向赵敏敏,眉宇之间都是不赞同的样子。

  “你这肚子响得二里地外都听得见了。”

  赵敏敏:看破不说破,我们还是朋友。

  “我真的不去。”

  魏行止也不劝她了,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赵敏敏以前受他压迫良久,虽然阔别了几年,但他积压尤重,她像老虎变成猫,瞬间蔫了:“我……我不去,我……那个我有事的。”

  “你有什么事?”

  赵敏敏脱口而出:“我要回去喂崽。”

  魏行止:“……”

  他像是真的被惊吓到了,一贯波澜不惊的脸上都有了些许惊愕的表情,像是一副严丝合缝的面具突然裂开了纹,露出了掩藏在下面的属于红尘之人的喜悲。

  “你……有孩子了?”

  赵敏敏:我不是我没有啊,你听我解释。

  魏行止忽然面色一变,长眉紧蹙,滔天怒意风雨欲来,一手抓住赵敏敏的手臂,紧绷了一张脸问她:“谁的?”

  他长指似铁钳,还正好扣住了赵敏敏昨天刮蹭到的地方,一时之间那酸爽,差点让她跳起来骂娘。

  “疼疼疼疼疼疼,松松……松手。”

  他倒是很快松了手,低头去看了伤处并没有大碍,便又盯着赵敏敏看,坚定地要她给一个答案。

  赵敏敏气不打一处来,皱着张脸解释道:“是你的……”

  魏行止:“是我的?”

  他彻底慌了,手脚都不知往何处放,结结巴巴道:“我……我的?什么时候有的?难……难道……是那一晚?”

  赵敏敏面无表情,吐出了那个被他打断的至关重要的字——

  “猫。”

  魏行止抬头,嘴还因为过度惊讶而微微张开,露出粉粉的唇肉,眼睛瞪得溜圆。这青天大老爷的,赵敏敏竟然在“龙池止哥”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傻”字。

  哦,这该死的幻灭感。

  “猫,我是说我没有孩子,‘崽’说的是你的猫,雪媚娘。”

  然后,赵敏敏就看到刚刚还很慌乱的魏行止终于冷静了下来,慢慢地靠在椅背上,吁出口气。

  也不知是在庆幸,还是在惋惜。

  雪媚娘确实是魏行止的猫。

  这件事还要从两人每天迟到被罚的那时候说起。

  赵敏敏自己是有时候熬夜看小说,到了早上又有摁掉闹铃的习惯,因此老是迟到,却不知道魏行止又是因为什么也和她一样,一礼拜里有个三四天是要迟到的。

  可能是因为迟到、逃学加考试交白卷儿是学渣必备三件套吧,其他两件可能做不到,但迟到这件事他们倒是做得兢兢业业,寒暑不误,在龙池高中称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

  反正早起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刘德美为他俩这毛病操碎了心,每天拿着三角尺守楼道口掐着点儿蹲他俩,蹲到之后首先进行一番爱的教育,然后该擦黑板的擦黑板,倒垃圾的倒垃圾,后来还添了个查风纪的活儿,不过之后被搁置了。因为自从魏行止在楼梯间的惊天一搂在学校传开来后,就有越来越多的妹子因为仰慕他的逆天容颜,故意迟到而被他拦,导致学校纪律混乱至极,早自习十室九空,影响极其恶劣。无奈之下,刘德美只得停了这个惩罚,他老人家对此事的评价是:“魏行止从头到脚,也就那么一张脸能看。”

  赵敏敏在心底腹诽,其实不止脸能看,还有那腿、那手、那腹肌,都能看。

  当然,赵敏敏知道他有腹肌这件事,说来也是巧。

  刘德美因为魏行止的盛世美颜而带来的一系列多米诺骨牌效应而迫不得已地免了对他们的惩罚,那既然魏行止不用站楼道口查纪律了,自然赵敏敏也就不用了,因为要么就不停,一停就大家一起停,都是体面人,总不好搞歧视,所以说赵敏敏多多少少还算是沾了他的光,再加上两人好歹也是同桌和邻里,又一起罚过站,一起挨过骂,也算是难兄难弟了。

  当然,这只是赵敏敏自己这么觉得。

  那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有些话就不能不敞开了说。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赵敏敏找到魏行止,对他说:“魏行止,要不咱俩商量商量,你倒垃圾我擦黑板?”

  魏行止:“?”

  “我都倒好几周了,能找的人都找遍了,现在大家都不愿意陪我去倒了。”赵敏敏背着手倒退着走,因为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伸手挠了挠后脑勺。

  她退着走路,身后的状况自然看不见,眼看着马上就要撞到一个低头走路的男生,魏行止闷不吭声地伸手将她拉开。

  赵敏敏看见身旁走过的人,才知道自己刚刚险些撞到别人,连忙跟魏行止道谢。

  “谢谢啊。”

  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麻烦别人的人,魏行止看着冷心冷面,但居然还会在她即将撞到别人时拉她一把,她感动了,想着自己再倒个几礼拜的垃圾也不是不可以。

  却听见身前的魏行止突然说:“我陪你倒。”

  “什么?”

  “我说——”像是怕赵敏敏听不见,他微微低了头,额前稍稍长长了点儿的碎发随风轻轻荡漾,眼睛看着赵敏敏,因为十分真诚,那墨黑的瞳仁里,好像就只装了一个赵敏敏。

  他低声说:“以后我陪你倒垃圾。”

  时至今日,赵敏敏也不明白,那时候的魏行止,为什么不说“和你一起倒垃圾”,而是用的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陪”字。

  当然,后来两人真的熟了之后,赵敏敏才知道刘德美并没有罚魏行止倒垃圾,从始至终,倒垃圾都只是她一个人的活儿。这糟老头子还真搞了歧视那一套,赵敏敏就跟后娘养的一样,脏活儿累活儿都她干,魏行止真的只负责擦黑板。

  这么一说来,魏行止帮她一起倒垃圾,还真不是他应尽的义务。

  至于魏行止为什么要答应赵敏敏的请求,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两人已经改邪归正,不再每天迟到,而且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不用这么锱铢必较了。

  不管真相如何,和魏行止一起干活儿,还是有诸多好处的。

  比如他的力气很大,由于垃圾池的味道十分“销魂”,因此当初建得离教学楼十分遥远,位于学校西北角一个旮旯里,旁边还有一座公共厕所,这两地儿臭味相投,是学校里人人敬而远之的地方。赵敏敏之前和苏婉儿一起倒垃圾的时候,走几步路就得放下垃圾桶,去迁就她一个手不能提的弱女子,但现在有了魏行止,这二人走路生风,一下子就能到达垃圾池,而且倾倒垃圾都是魏行止的事,他看着冷漠,但真的十分绅士,这种事情从来没让赵敏敏沾过手。

  赵敏敏曾经问过他为什么愿意做这种事,他眉毛一挑,莫名其妙地问她:“我为什么不能做?”

  赵敏敏神神道道地道:“因为按照套路来讲,你应该有着十分严重的洁癖,不能跟人共用器具,每天戴着白手套检查楼梯扶手有没有打扫干净,不能允许别人碰到自己。”

  “所以,”她一脸肯定地说,“你怎么能做倒垃圾这么肮脏的活儿呢?”

  魏行止对此的回应是——“你想多了。”

  赵敏敏:“……”

  另外一个好处,大抵就是那次对魏行止隐藏在校服之下的腹肌的惊鸿一瞥吧。虽然已经入秋,但魏行止依然穿着夏季校服,那次也是他倒垃圾时,抬手之间,风一吹,吹起了他衣服的下摆,让站在不远处等待的赵敏敏不经意地看到了他的腹部,肌理分明、方方正正的六块腹肌,漂亮得很。那时候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大多喜欢日韩那些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对肌肉虬扎的欧美硬汉敬谢不敏。可那时候的赵敏敏就被魏行止健美漂亮的少年躯体启了蒙,从此觉得有肌肉方是真美男。

  赵敏敏站在原地,脸颊发烫,颜色比之熟透的番茄也毫不逊色。

  魏行止走到她跟前,见她这副样子,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啊?”

  “你家住黄土高坡吗?”

  这话赵敏敏明白,是嘲笑她的猴屁股脸。

  这可尴尬了,让她怎么回答,难道让她说我是因为刚刚在肖想你的身体而内心羞耻到脸红吗?

  魏行止还在看着她。

  赵敏敏有些手足无措,苦于要找出什么由头来敷衍他。

  雪媚娘就是在这么一个要命的时刻到来的。

  “喵!”

  一声猫叫,就这么唤走了两人的注意力,赵敏敏寻着声音扒开草丛一看,就看见了一个白色的毛团子。

  “是一只小猫!”她惊喜地欢呼道。

  那个年纪的女孩子没有不喜欢这种软乎乎毛茸茸的小动物的,赵敏敏小心翼翼地将小猫托在掌心里,它像是刚出生没多久,眼睛都还没睁开,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毛,只脚掌并两只耳朵粉粉的,安安静静地趴在赵敏敏的掌心里,一动不动,特别可爱。

  赵敏敏合掌托到魏行止眼下,欢欢喜喜地让他看。

  “你看,它长得真好看。”

  魏行止眼皮都没抬一下,像是没什么兴趣,只囫囵看了一眼。

  赵敏敏却无知无觉,兀自兴奋道:“我要把它带回去养。”

  一向话很少的魏行止却突然嗤笑了一声,奚落道:“你养它?你能每天按时给它喂食?能每天有时间陪它?能不因为它淘气就抛弃它?”

  赵敏敏:“呃……”

  “而且它可能有母亲,只是暂时出去觅食了,你就这么招呼都不打一声把人家孩子给抱走?”

  赵敏敏:“那个我……”

  “养它?你只是兴头来了一时起意而已。”他满脸嘲讽,已经径自下了决断,“毫无责任心。”

  说完,他就走了,徒留赵敏敏伸着“尔康手”在风中凌乱。

  大……大哥,你别走啊,至少把垃圾桶带走啊。

  好在魏行止总算记起来还有个垃圾桶,脚步一顿,又折返回来和赵敏敏一起抬起了垃圾桶。

  他直视前方,看着十分正经,只耳边少许几片可疑的红云多少泄露了他的不好意思。

  “刚说的,你别放心上。”

  “嗯?”

  赵敏敏侧过头去看他,只看到他好看的侧脸。阳光像金子般细细碎碎地洒在他发间,他的表情在逆光之中有些朦胧,赵敏敏听见他沉默良久,忽然说道:“那些话不是对你说的。”

  赵敏敏干干地说道:“没……没关系的,我记性不好,你刚说的,我都忘了。”

  小猫最终没被带走,毕竟魏行止说的还是有道理,可能这只小猫是有母亲的,等母猫回来见着自己藏起来的孩子不见了,那可真是猫生惨事一桩。

  赵敏敏做不来这缺德事,只好下了课就往那边跑,看有没有母猫去小猫在的地方,搞得苏婉儿一度以为她膀胱出了问题。

  赵敏敏跑了一整天,也没看见有母猫去看顾小猫,下了最后一节课,班上同学都走光了,那天是星期五,大家回家的回家,回宿舍的回宿舍,偌大一个教室很快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赵敏敏收拾好书包,锁上教室的门,脚一拐,熟门熟路地拐去了垃圾池那边。

  草丛里,早上还算精神的小猫彻底蔫了,肚子瘪瘪的,一看就是饿坏了。

  赵敏敏蹲在地上,摸了摸小猫的头,小猫有气无力地叫唤了两声。

  赵敏敏拉开自己的书包,打算找找有没有什么可以给它吃的。她书包里一团糟,就在她翻来翻去不得其法时,一双干净的高帮帆布鞋出现在她眼。

  她找东西的动作一顿,抬头一看,是魏行止。

  “给它喝这个。”

  修长白皙的手伸到她眼前,是他递过来的一瓶牛奶。

  赵敏敏接过,拧开瓶盖倒了一瓶盖的奶在小猫跟前,小猫嗅了嗅,便埋头舔舐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赵敏敏问道。

  魏行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去超市买了一瓶奶,又怎么鬼使神差来了这里,可能这一整天坐他身边的女孩儿都不安分,下课了就往外面跑,上蹿下跳的,吵得他连睡都睡不好。

  低头看见赵敏敏还睁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看着他,他信口胡诌道:“我散步来着。”

  说完,他就后悔了。这鬼地方鸟不拉屎的,野草萋萋,还有公共厕所和垃圾池相得益彰,他是得多瞎,才会散步散到这里。

  果然,他看见蹲在地上的赵敏敏嘴角抽搐,像是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假笑恭维道:“是吗?呵呵,您品位真独特。”

  魏行止:“……”

  趴在地上喝奶的小猫不懂这两人之间的话语交锋,喝了个餍足,小嘴一圈都沾上了奶。赵敏敏盖上牛奶瓶的盖,抄起地上的小猫,笑着对魏行止说:“我们回去吧。”

  魏行止:“嗯……”

  傍晚,晚霞似火烧,红透了半边天,微风吹得半人多高的野草微微晃动,成群的鸟雀飞过辽阔的天际,留下几声长鸣,西下的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斜长,像是在并肩而行。赵敏敏抱着猫,偏头去看身旁的魏行止,金色的阳光洒在他纤长卷翘的睫毛上细碎地闪着光,夕阳为他的轮廓镀上了一层好看的金边。在赵敏敏眼里,那真是她年少时光里,一道绝美的风景。

  “你怎么回去?今天星期五,寄宿生也有回去的,公交车估计蛮挤的。”赵敏敏边走边问。

  魏大公子上下学都是有家里司机接送的,再不济打个车也回去了,也不知道赵敏敏怎么就误会了他会屈尊去和别人挤公交车,但他向来一句话说得清的,从不掰成两句说,现在更是懒得解释,随她误会去了。

  “要不我骑自行车载你吧。”赵敏敏提议。

  魏行止闻言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等到了车棚,赵敏敏把小猫交给魏行止,腿一跨,潇洒地上了自行车,豪气道:“来,上车。”

  魏行止将猫往兜里一揣,侧身坐下,抓紧了车后座。

  赵敏敏脚一蹬,然而尴尬的是,车轱辘动都没动一下。

  她捏紧了车把,又是一蹬,车轮依然纹丝不动。

  赵敏敏尴尬回头,悻悻道:“要不你来?”

  魏行止微笑。

  “我不会。”

  ……

  一分钟后,两人一猫,推着辆自行车走出了拥挤的校门。

  “你为什么不会骑自行车啊?”赵敏敏好奇地问,“怎么会有人不会骑自行车呢?你小时候家里有那种有辅助轮的自行车吗?好多孩子都是靠那种车学会的。”

  魏行止没说话,他小时候其实胆子很小,怕很多东西,怕黑,怕虫子,怕魑魅魍魉、鬼魅邪灵,怕一切小孩子都怕的东西,当然也怕疼,所以就算他家里玩具车自行车四轮的两轮的一大堆,他却从未真正骑过。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没有人给他扶着后面,他害怕跌倒而已。

  赵敏敏毫无眼色,依然在自说自话:“我家里就没那种车,只有那种老式的二八式自行车,那车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那会儿全家最值钱的就是它。你知道吗?那车轮子老大一个,”她隔着虚空比画,比了好大一圈,接着又说,“座椅还特别高,我七岁之前都踩不到踏板。”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美好的事情,她突然露出个笑,逆光之中,魏行止能看见她鼻头上细小的绒毛。

  “我爷爷见我实在想学,就把我抱起来放在座椅上,他坐后座,他来蹬车轮,我把着车把,后来我就这么学会了骑自行车。”

  说完,她看向魏行止,眼睛亮亮的,少女明媚的笑容在夕阳下熠熠发光。魏行止的心无端漏了两拍,嘴上却道:“你爷爷腿还挺长,你怎么半点没遗传到?”

  赵敏敏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显然是被魏行止那出色的阅读理解技能给气到了,她鼓起两腮,将自己气成了只河豚。

  “重点是这么抓的吗?你个‘座吧佬’。”

  她气得口不择言,竟然骂了一句这里的土话。魏行止在这座县城待了快一个月,知道的土话不多,这一句还偏偏就知道,因为这句话他家的厨娘宋嫂经常对她的老公说。

  就魏行止知道的,应该是“讨厌鬼”的意思。

  他低头看向赵敏敏,还挑了挑秀致的长眉,颇有些意味深长。

  突然,赵敏敏的脚步停了下来,扯了扯魏行止的袖口,问道:“那个,魏行止,这些人,不是来找我们的吧?”

  魏行止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狭窄巷子里,站着一群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混混,都是一脸凶相,手里拿着刀或棒。打头那个还挺眼熟,脸倒是平平无奇,没什么特色,主要是那一头五颜六色的毛,实在太过喧宾夺主,鲜明得一下就让魏行止想起了是哪路人马。

  正是那逢人便喊爹的鸡毛掸子男。

  鸡毛掸子男许久未见,一身的气势倒是不改,即使嘴角瘀青,头顶大包也依然拿捏出个凶神恶煞的表情,狞笑着喊话魏行止:“姓魏的小子,还记得你爷爷我吗?”

  魏行止诚实道:“记得,喊我爹的那个。”

  赵敏敏:这人是不是傻?

  她疯狂扯魏行止的袖口,扯得魏行止不得不低头去看她,就看见她一脸焦急,以口型不断暗示他“孬一点”。

  果然,鸡毛掸子男愤怒了,一声粗口刚落地,抄起家伙就想冲上来教魏行止到底谁叫谁爹,却被肩头突然伸出来的一只手给压住了。

  聚在一起的鸡毛掸子男的小弟像潮水般纷纷靠两边站,让出一条小道来,露出那只手主人的庐山真面目来。是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手里夹着一根未燃的烟,还穿着一身骚气的皮衣皮裤,十分“社会”,亏得他腿还算长,不然穿着简直就是“车祸现场”。

  皮裤男未语三分笑,客客气气,如果不是那一脸的戾气和一看就不是善茬儿的穿着打扮,赵敏敏还以为他只是路过这儿打个酱油。

  他笑着说:“六毛,文明点,莫吓着人家小姑娘。”

  被点名的赵敏敏不合时宜地出了神,心想原来鸡毛掸子男的江湖花名叫“六毛”,也没想到他这么一个草莽居然起了个这么可爱的名儿,按她的想法,应该取名“彩毛”比较合适,毕竟和他那一头彩虹似的造型比较搭。

  鸡毛掸子男不知道她内心的小九九,看到身边的人来了,顿时像一个被欺负的小鸡崽终于见到了自己的老母亲,热泪盈眶,怆然涕下,底气有了,腰板也直了,得意扬扬地冲魏行止道:“小子欸,今天算你倒霉,碰上我们南哥。”

  赵敏敏懂了,天外有天,青山之外还有青山,原来六毛在这小群体里矮个儿里拔将军,勉强算个头儿,可在他之上,还有这位皮裤男大佬。果然大佬就是大佬,比六毛段位高了不止那么一点,还知道怜香惜玉,不像六毛冲上来就知道喊打喊杀,怪没素质的。

  只见六毛点头哈腰,给名为“南哥”的皮裤男点上烟,又一脸谄媚道:“南哥,您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南哥懒洋洋答道:“哦,我在旁边吃麻辣烫呢,听见声音就想过来凑个热闹。”

  赵敏敏皱皱鼻子,心想确实是吃了麻辣烫,这香味儿顺着轻风飘进她鼻子里,瞬间勾起了她的馋虫,肚子还欢畅地叫了几声,不过南哥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

  身旁的魏行止却像是有点不耐烦,不想和他们再扯东扯西,皱着眉头扬声道:“要不你们抓点儿紧,我赶晚饭。”

  好家伙,拼命叫他低调点,可这货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高调得只差没挂个牌子在身上,上面写着“我是傻瓜快来打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