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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主动观察

    父亲每次回来,吃晚饭前都要带着乐隆出去散步。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有所不同。以前好像是父亲硬要他去的感觉,每次在路上,父亲就要唠叨一些人生的大道理,很令他反感,但他又不敢打断父亲不让他说,只能故意不去听。父亲以前一直是语文老师,现在是公社联校的教导主任,同时还兼教语文课,所以总是要求他在散步的时候多观察周围的人和事,说对写作文有好处。他也同样不以为然,甚至觉得父亲每次回来就要带他去散步,目的是逃避家务。他知道父亲是最不爱干家务活的,做饭、洗碗、洗衣服,都是父亲不爱干的。父亲每次回来,任务就是将水缸里挑满水,然后就坐在那里看书。有时母亲忙的时候叫他干活,他还有很大的意见,经常说:“我在外面工作累了一个星期,回来就是要休息的,怎么让我干那么多活?”母亲往往哭笑不得,说她在家里辛辛苦苦带孩子,你一直在外面照顾不了家里,还说这种话,谁不是要工作啊?不过这样习惯了,母亲也不和他计较,自己去干活去了,还说着:“算了算了,让你干也干不好,还不如自己干。”

    而这一次,乐隆觉得是自己盼望着和父亲一起散步的,并且主动像父亲一直要求而自己不愿意做的那样,去观察周围的人和事。他觉得,如若去主动观察而不是被动应付,所注意到的东西还真是差别很大。比如眼前的向东供销社,他每天上学放学都要经过的,平时却很少留意。不过也许是平时供销社门口冷冷清清的缘故,到了周末,供销社门口就热闹起来了,大门两边有很多摆摊的,有的卖甘蔗,有的卖花生,有的卖红薯片,还有的卖手工做的布鞋和鞋垫。去供销社里面买东西的,在大门口买东西的人都不少。他看到,大家都叫他们水瘫子和水老倌的,在和几个乐隆不认识的年轻人打赌劈甘蔗。赌法乐隆一看就能明白,就是两伙人买几根甘蔗,各自出一半的钱,然后每次选一根,将甘蔗的顶部削平,立起来,用刀横着压在顶部,不能用手扶甘蔗,随后猛然将刀立起来从甘蔗顶部劈下来,劈到什么部位,就根据痕迹将上面一部分甘蔗截下来归劈的人。因为甘蔗立不稳,如果不快速地劈下去,甘蔗就会倒;同时,如果不使劲,痕迹就不会长。赢下来的甘蔗就分给自己的同伴吃。

    乐隆见两伙人比得脸红脖子粗,为劈到哪个位置而争论不休,就觉得很奇怪,觉得这件事情本来像是并没有太多意思,因为一根甘蔗也值不了一毛钱的。水瘫子和水老倌几个大队的人都很讨厌他们,但乐隆倒并没觉得他们有多讨厌,不过就是觉得他们喜爱游手好闲而已,也没见他们做过多么坏的事情。水瘫子几年前还在乐向东中学读书,应该是没有毕业就没读了。乐隆只记得,当时水瘫子打球时好抢别人的球,霸道了一些。乐隆听母亲说,水瘫子除了怕母亲,其他老师和同学,他没有一个害怕的。母亲教书从没有骂过学生,但学生都怕她。母亲说,上课的时候,她在黑板上写东西,水瘫子就在下面搞小动作,母亲只要一回头,他就老老实实地坐着。如果是别的老师上课,他都能坐到桌子上去,把一些老师气得半死。水老倌据说是从省城来的,是水瘫子的亲戚,整天穿着喇叭裤,叼着过滤嘴烟,很神气的样子。两人缝人就嬉皮笑脸的,说一些荤笑话。为了显示城里人的优越感,水老倌总是把一句顺口溜挂在嘴上:无钱住街郭,喝米汤都快活。然后就“嚯嚯嚯”地拖着长音,满脸的坏笑。水瘫子也跟着“嚯嚯嚯”地笑。村里人见了,又恨又气又自卑。

    乐隆所主动观察到的,还有河上的这座桥。这座桥他太熟悉不过了,以至于平时根本没有注意。这座桥是一座石拱桥,名字叫乐业桥,却一头连着乐业大队,一头连着向前大队和东安大队的交界处。他对桥的名字有些异议,比如向东供销社,是在向前大队和东安大队的交界处,所以照道理这座桥应该叫“乐向东桥”才对,就和乐向东中学的名字一样。不过他听父亲说过,这座桥是乐业大队自己修的,所以叫乐业桥,为了方便乐业大队的人到向东供销社买东西。他曾经从书上看到过赵州桥的照片,觉得和乐业桥样子很像。乐业桥奇怪的地方在于,它的长度只有河的宽度的一半的样子,两端都有堤坝延伸到河里去,桥两头的石墩子就竖在堤坝上面。他知道,这是由于河面被拓宽过。有一年冬天,河水几乎没有了,不知从哪里忽然来了很多身强力壮的男子,加上附近大队里的劳力,大干快上地就把河给拓宽了一倍。乐隆记得很清楚,那些天有七八个男子在他家的堂屋里睡觉。那些人说话都粗声粗气,有的还一边抽着烟,一边咳着嗽。

    这条河也很奇怪,每个大队的人叫的名字不同,乐业大队的人叫这条河是乐业河,而在向前大队这边向前大队的人叫它向前河,过了向东供销社,东安大队的人就叫它东安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