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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扣留


    “谢先生是满腹经纶的士族俊彦,却因我之故,葬送了一生前程,被贬到这样贫瘠蛮荒之地。我在交州闷热凶险的丛林里跋涉四五日,已然觉得这一趟苦旅充满舍生取义的悲壮,可谢先生却已在这趟暗无天日的孤旅里沉浮了十年。

    自从晓得你离京,我心中愧疚了十年,每日每夜都盼着你回去。若有机会再做你的弟子,我一定乖巧温顺,不再时时忤逆你…”

    这话是她的肺腑之言,想起当初得知自己害了救过命的恩人,哭得满头大汗,可父亲无动于衷,而旁人也对谢慎之事讳莫如深,眼圈不由一红,当真伤心得落下泪来。

    她这样情真意切的忏悔,尤其那一句“暗无天日的孤旅”,如一根针刺破谢慎心中结痂的痛处,生生刺痛,虽不似她情绪外露,却喉结滚动,显然有些动容。

    只是他将情绪收敛得极好,片刻后,神色再恢复一惯的淡然从容。

    “这是下官应受之咎,公主不必挂怀在心。谢某不过比旁人多读三两本书,实则也是碌碌无为的庸常之辈。在京中,在交州,在哪里于我而言并无区别,不过换间陋室撰书。公主又何必为当年之事自苦,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你既不在意,又为何时时躲着我?”

    谢慎默然。想起当年骇浪滔天的旧事,心下一片黯然。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他好容易才从苦海沉浮中渡出,再不愿蹚进旧日的河流中罢了。

    刘宪见他沉默,吸了吸鼻子,用袖口沾了沾眼角薄泪。

    她向来一哭眼睑就红,好似匀了一层薄薄的胭脂,桃花落雨般惹人。

    谢慎见她用袖子擦鼻腮,眉头微蹙,从怀中取了折得整整齐齐的巾帕,递到她手边:“如何这般大的人,仍像不知事的小孩子?那么多双眼睛瞧着你,你如何能擦得下手呢?”

    刘宪眉眼一展,接过帕子,见洗得一尘不染,只作势在鬓角点了点,而后掖在蹀躞带下,笑着回他道:

    “文官规矩多,武将行军十余日不洗澡都有的。每日一沾床,鼾声拉得山响,哪有一百步笑五十步的?”

    她总是很有道理。谢慎不与她争辩,目光停留在她蹀躞带下的巾帕上。她怎好当着他的面,就扣下他的东西不还呢?

    其时男女有互赠手帕传情。她不懂事,谢慎却不能不懂。

    因摊手向她索要,解释道:

    “这是我从前旧物,帕角有刺绣。你若随身携带在身上,叫有心人看见,难免传些闲话。你既用不上便还我罢。改日我叫人裁几方素绢帕给你。”

    素绢帕哪及他这一方呢?他用过的东西到底不一样。且帕角刺绣是山石下孤松傲立,幽兰猗猗。图样应是他亲手绘制,廖廖几笔,却格外雅致。

    她一见便想据为己有,赖皮不愿还他,伸手捂在腰间,摇头道:“给了我就是我的。什么好东西还兴要回去不成?”

    她手指拂过蹀躞带下,上头挂着的一串精巧小玩意叮当作响。当中赫然就有那年竹林中他递给她的玉玦。

    那时他母亲与成仲儒在枕山居厮混,他为遮掩这桩丑闻,借小公主犯下的错事掩人耳目,拿了这枚玉玦让她去与成国公赔罪。

    细思量,他对刘宪,实则愧歉更深。

    也因此,她扣着他的帕子不肯还,谢慎却难得退了一步,轻叹一声,揉了揉眉心道:

    “这确是不值钱的东西,公主执意要,下官亦无可奈何。只是我如今正议亲,所以还望公主不要随意将之示于人前。否则流言蜚语一起,恐怕众口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