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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希望之钥


未晞又退了一步,分辩道:“那是因为你靠得太近了。”

可未晞越是心慌,池陌就越是愿意使坏,偏偏要贴着她说话:“好像更红了。”

未晞急忙退了一大步,情急之中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块木头绊倒。还好池陌手快,一把拉住她。

“都说你靠得太近了。”落在池陌臂弯里的未晞,惊魂未定地看着他,脸颊绯红。

“好了,不逗你了,玻璃做的。”池陌忽然正经起来,放开手,接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袋东西交给她,“喏,这个给你。”

未晞接过来一看,立刻高兴起来,“哇,糖炒栗子,这全是我的吗?”

池陌顺手捏了捏她的下巴,笑道:“是,傻丫头。”

池陌年长未晞四岁,一直很照顾她,也很疼爱她。不过在未晞看来,这只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因为,池陌是如非的伴侣,虽然如非自己从不承认。

喜欢池陌的人实在太多了,他像一头漂亮的野兽,每个女人都想拥有。可是除了如非之外,未晞没见池陌跟谁长久过。所以,未晞把如非的矢口否认当作行事低调,以免招人嫉妒。

说起池陌,他的经历堪称传奇。

他的父亲是日本在华遗留孤儿第二代,上个世纪80年代带着他的母亲回到日本,被政府安置在新宿,靠领公援维持生活。

他在日本出生,在新宿长大,会说中日两种语言,十几岁就混迹歌舞伎町,在那个混杂了各种国籍、语言、阴谋与暴力的地方,跟着一群同为战争遗孤的亡命徒,混得如鱼得水。

浪子一般的生活,没有明天的职业,这些在女人看来都是很酷的事情,充满后现代主义的颓废感。可是在未晞眼中,池陌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只有二十五岁,其他二十五岁的男孩子都在做什么?是否像他一样,时刻活在险恶之中?

如非说过,池陌是条离群索居的野狗,又高贵,又自由,可是身上……却背负着难以想象的伤口。

未晞相信,这或许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最好的诠释。

后巷外有一个废弃的篮球场,未晞每次来这里烧垃圾的时候,都会到这边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说白了,就是偷懒。

此刻她跟帅哥池陌坐在翻倒的篮球架子上,看着城市幽蓝的天空,吃着热乎乎的糖炒栗子,还真有说不出的惬意。

“你不是在前堂开工吗?怎么有空跑过来送这个给我?”未晞摇了摇手里的袋子,说话的时候嘴也没闲着。

“你太久没回去,如非有点不放心,要我过来看看。反正前堂有他们,不用我一直盯着。”池陌捏熄香烟,从未晞手里抢了一个刚扒好的栗子,塞进嘴里。

“她就爱瞎紧张。怎么样?你在这边还习惯吗?”未晞干脆又给他扒开一个,这人总是喜欢抢别人的。

“都是给人打工而已,没什么习惯不习惯。”

“可你之前一直不肯过来。”

池陌漫不经心地说:“我不愿意过来,是因为这边薪水太低,一个小保安能有什么前途?可是如非说,毕竟是份正经职业,我都这么大的人了,总不能一直混着。哪天一个不小心,一脚踩进牢里,她可不会去监狱看我。我不想听她念叨,只能同意了。”

未晞笑了笑,“果然,还是如非说话有用。”

池陌淡淡一笑,又问:“我听说,你的麻烦解决了。”

未晞点点头,“解决了,只是欠了一个人很大一笔人情,我心里不安,总觉得他不会随便帮我,早晚会连本带利地讨回去。”

池陌说:“谨慎是对的,这世上有人帮你,就是有人想害你。有人接近你,就是有人想利用你。不要天真地以为谁可以成为你的依靠。因为早晚有一天你会发现,害得你体无完肤的人,往往就是你最信任的人。”

未晞扭头看着他,忍不住问:“你一直这么悲观?你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好人比坏人多?”

池陌扔掉手里的栗子壳,讥诮道:“这么幼稚的事,我从来不信,如果你有跟我一样的经历,你也不会信。”

未晞默然。

过了一会儿,她对池陌说:“其他人我不敢讲,但是我知道,就算整个世界都背叛了你,如非一定不会。你可以怀疑所有人,请不要怀疑她对你的真心。”

池陌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最后轻轻一笑,没再说什么。

下班后,大家约好了一起去大排档吃夜宵。COCO自然带着她的酷帅摇滚男友马克,阿枫带上了一起从家乡来打工的女友梅梅,如非跟池陌自然是一对,唯独未晞只有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

七个人,占了八张椅子。

他们一帮人聚在一起总是很闹,连小吃摊的老板都怕了他们。

大家喝酒,聊天,气氛就像以前一样热闹。

未晞今天却有些沉默,如非倒是一如既往地活跃,一直跟马克叫板,立志要把这个狂野的帅哥灌倒。

COCO倒是乐得在一边看戏,索性谁也不帮,这年头重色轻友和重友轻色一样遭人唾弃。

阿枫小两口只顾着头挨着头说话,像两只热恋中的小老鼠。池陌在这种场合下向来话少,有人讲冷笑话的时候,他配合着笑笑。

电视机里放着乱七八糟的娱乐八卦新闻,未晞一边可有可无地看着,一边扒着不怎么新鲜的皮皮虾。

忽然,一个画面定住了她的视线。

新闻正在播一个慈善拍卖会的场景,阮劭南的脸在画面上一闪而过。接着,镜头就对准了一条放在玻璃罩子里的钻石项链,还专门给那个造型别致的吊坠一个特写。

未晞擦了擦眼睛,最后确定,她没有看错,正是自己脖子上戴的那条。

“今年慈善拍卖会最大的看点,莫过于这条被命名为‘希望之钥’的钻石项链。它的蓝色主钻重达7.8克拉,相传,是意大利末代皇后玛利亚·朱塞与爱人的定情之物。不但工艺精湛,历史价值也非常高……”

娱乐记者的报道非常生动,吸引了大半食客的注意。

然后,未晞看到主拍人与阮劭南握手,旁边的汪东阳接过了那件珍贵的拍卖品,无数镁光灯此起彼伏。

接着,镜头一转,是阮劭南被一票狂热的记者围堵,在工作人员保护下离开的画面。其他名流绅士均被晾在一边,这样的场面还真是难得一见。

这也难怪,他是城内话题人物,却鲜少在媒体前露面,狗仔队自然死抓住不放。

美丽的女娱记捧着麦克风,无限感慨地说:“大家都看到了,易天集团主席阮劭南,以绝对优势的价格拍下这件珍宝后,拒绝接受媒体采访就匆匆离开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件憾事。可是阮先生的善举,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易天集团近年来,一直积极参与各项慈善活动……”

之后的溢美之词,未晞已经没有心思听下去了。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里七上八下。

“真是有钱人。”坐在旁边的COCO羡慕地摇了摇头,“花那么多钱买条项链,够我们吃一辈子了。”

接着,她摸了摸未晞脖子上戴的那条,颇为好奇地问:“未晞,你这条仿版哪里买的?还挺像。”

未晞顺手指了指街角,“吴记,二十元一条,可以定做。”

如非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一手捶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这真是本年度最冷的笑话。

未晞愤愤地瞪了她一眼,可惜她没看到。

“哎,我听说阮劭南开始全面追击泰煌集团,有没有什么内幕消息?”

声音是从邻桌传过来的。未晞转过脸,看到两个白领模样的男人正在聊天。

怎么所有人都要谈论他?未晞有些恹恹地想。

“我在易天不过是小职员,怎么能知道上层的事?不过大家都说,泰煌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

“不会吧?陆子续可是条老狐狸,叱咤风云这么多年,会这么容易被吃掉?”

“可惜,这次他碰上的是一头狮子,还是专吃狐狸的狮子。你忘了上次闹得沸沸扬扬的‘华盛收购案’?盛连城够老奸巨猾了吧,最后怎么样?被阮劭南逼到跳楼。还有‘兴业收购案’,李家的资金多雄厚,可倾家荡产也没保住公司。还有……”

内容忽然变得有些血腥,未晞感到自己的手心在冒汗,身体一阵阵地打着冷战,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大雨倾盆的黄昏。她很想让两个讨厌的家伙闭嘴,可惜人家正在兴头上,偏偏喋喋不休。

“这么说,金融界要重新洗牌了。”另外一桌的人似乎也颇感兴趣,男人聚在一起,话题无外乎钱、车和女人。

被人关注是令人兴奋的事,小白领爆料得更加起劲。

“岂止是重新洗牌,简直就是改朝换代。我们老板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心慈手软。你看他现在做这么多善事,这是在为自己积阴德。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在他的位置上,你也会这么做。所谓商场如战场,在这个圈子里,人情味什么的,也就是那么回事了……”

未晞越来越坐不住了,偏偏所有人都对阮劭南的八卦乐此不疲。尤其是COCO,恨不得竖起两只耳朵听。

如非发现未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赶紧用筷子敲了敲杯子,嚷道:“哎,我说,他们有钱人有有钱人的消遣,我们也有我们的快乐。喂!马克,来段吉他让大家听听。你再不展现魅力,COCO的魂都快让人家勾走了。”

马克二话不说,立马扔掉香烟,拎起吉他,随性来了段热情狂放的舞曲。如非夹着香烟尖叫一声,拉着COCO跑到街边,随着吉他的节奏,像自由的吉普赛女郎,快乐不羁地扭动着纤细的腰肢。

大家笑着鼓掌,对着她们吹口哨。天上的星星化作了灯盏,水泥马路变成了舞台。这一刻,没有阮劭南,没有易天集团,没有商场上的腥风血雨,没有令人烦恼的一切。

多年后,未晞想起这个秋风沉醉的夜晚,她依然记得:在这个被上帝遗忘的地方,他们是被遗弃在人间的天使,被剥夺了荣光,回不到天堂。

可是,就在这一刻,他们灿烂的青春,带着飞翔的翅膀,如烟花般绚丽绽放,热烈地拥抱着生命……

这美妙的一切,他们是真的拥有过,这就够了。

接近凌晨的时候,大家才酒尽人散。幸好今天是周末,未晞可以睡个懒觉。如非好像真的喝高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被池陌扶着走了。

未晞只有一个人回家,反正不用担心如非,池陌就算再坏,也不至于把她卖了。

池陌住的地方,其实比起未晞他们的租住屋好不了多少。鸽子笼一样的棚顶屋,冬天冷,夏天热。他习惯了一个人住,屋子收拾得倒也干净。

池陌抱着如非在半冷不热的淋浴下冲凉。大约是喝了酒的关系,如非的脸很红,仰起脸望着抱着她的男人,好像一朵微醺的花。

池陌低下头吻她,这是一个单方面索取的吻。如非大约真的醉了,手臂勾着男人的脖子咯咯笑个不停。他抓住她的头发,不让她漂亮的小脑袋左右乱动,感受到指尖的滑腻。

如非不喜欢留长发,只对时尚靓丽的短发情有独钟。对一个发型厌倦的速度,永远比它流行的时间快。说穿了,就是朝秦暮楚。

而池陌,恰恰就是欣赏她这一点。

他将她推倒在自己的弹簧床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保险套,用牙齿扯开包装。沉默明亮的眼睛,人在黑暗中,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的时候,老旧的弹簧吱呀作响。他好像听到如非在哼着一首歌,挺忧伤的调子。她是真的喝醉了,他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带这只醉猫回家,几乎每次她都有惊人之举,然后在第二天早上成功地忘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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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点来说,他真是佩服她,可以这样没心没肺。

“知不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他扣住她的脸,跟意识不清的女人*感觉像*,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

如非呵呵笑起来,细白的手指抚摸着男人的脸,学着他的语气,故意拖长声音很认真地回应:“我知道啊……”接着就把手指贴在他漂亮的嘴唇上,神秘兮兮地说,“嘘,姐姐唱歌给你听。”

那一刻,池陌真有点想把她扔出去。

天快亮了,池陌翻了一个身,睡得正熟。如非披着他的衬衫坐在窗台上吸烟,而眼前的城市,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所有人都沉睡着,只有你一个人是清醒的,应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颇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味道。

而事实上,如非的酒量也的确不是一般的好,甚至超出了池陌的想象。

她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醉的人。

传说,这世上醉生梦死的有两种人。一种人活在灯红酒绿、红尘色相之中,精神却无比的清醒。另外一种人恰好相反,无时无刻不冷静自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令他们醉生梦死的,是精神。

很明显,她是第一种人。

如非笑了一下,嘴唇上还残留着这个男人的气息,心里却有一个黑色的空洞,仿佛一个无底的深渊,黝黑森森,仿佛世界上所有的黑暗都被煮在里面,深得看不到尽头。

她看着床上男人沉睡的背影。她喜欢看他的背影,正面的他太过桀骜冷漠,让人不得亲近,背影则像个安静的孩子,有着温情的轮廓。

如非叹了口气,每次不想跟他*的时候,心情低落的时候,伤心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她就会装醉。可惜,池陌每次都看不懂。或者,他是不愿意看懂。

他进来的那一刻,她竟然想掉眼泪。

她知道,他欣赏她转身转得漂亮,放手放得干脆。

她知道,他喜欢她的身体,贪恋她的味道。

她知道,从相识的第一天开始,自己就没对他有过任何的期待。

她知道,他内心的痛苦。无数个夜晚,那种用语言无法诉说的寂寞,在她身体里疼痛而清晰地释放出来,她比任何人都感受得深刻。

可是,她躺在他那张不怎么舒服的弹簧床上,看着他沉浸在欲望中的脸。他闭着眼睛,嘴唇微张,仿佛正在一个很美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有她。

曾经有一瞬间的冲动,她真的很想告诉他,其实,她不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可是,她不会说。

明明知道结果是什么,所以,不说也罢。

如非转过脸,打开窗子,伸出的手臂感受到露水的清凉,寂寞的心绪好似楼宇间缥缈的微风。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