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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050

    这句话像是海妖的歌声, 猝不及防唤醒了那沉睡在海里的记忆。舟崎遥斗的身体微微一僵,数不清的回忆从眼前飞快掠过,都是各个不同时期的自己。所有的自己在漆黑的夜里铺开了一条长路, 通往有光的地方。

    他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不是时候, 他想。

    他随手将装着记忆的盖子重新盖上, 耳边响起记忆糅合着情绪的潮水冲撞盖子的阵阵浪声。

    舟崎遥斗笑了一下, 看着古井先生缓缓地说:“问这种问题有意义吗?”

    有时候人会遇到超出承受能力的痛苦,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挺得过去的, 扛不过去就会沉沦。机会只有一次, 后悔不能重来,没扛过去,就再也回不去了。

    所以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不能倒下,一旦倒下就是前功尽弃。

    他必须也只能往前走。

    古井先生愣了一下,板着的脸上挤出了一点不知所措的笑,感叹着说:“……是啊,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 ”古井先生啧了一声, “多少事都能用这句话来总结。那你来这里找一个已经回不去了的人干什么呢?总不会是真的来聊聊天。”

    舟崎遥斗没在意古井先生的这句调侃。他一直都是个极有耐心的猎人, 有足够的时间等待猎物自己主动钻入圈套——这句调侃正好说明了古井先生此时的心理防线已经慢慢崩溃了, 不愿意在再之前的话题上多谈。

    十几年的警察生涯让古井先生远比一般的罪犯更难应付。他看似屈服, 实则并未屈服。看起来对你敞开心扉,实际上又什么组织机密都没透露。要说他说谎,也不是。后悔是真的, 动容也是真的, 但对组织的忠心, 也是真的。

    不过这也正好,毕竟古井先生以为的圈套,也不是真正的圈套。

    只是圈套的一部分而已。

    舟崎遥斗揉着太阳穴缓解针扎似的头疼,问:“有个问题想问你,可能有点冒犯,别介意。”

    古井先生咽了口口水,如临大敌。

    “你刚才说是组织帮你找到了抛弃你的家人,是组织帮你报了仇,”舟崎遥斗仍然闭着眼睛,姿态看起来漫不经心,“那是你亲手杀了你的父母?或者是长辈之类的,祖父母?”

    古井先生的瞳孔一瞬间紧缩。

    这个问题像是屠夫精心打磨过的刀刃,对着古井先生的致命处从天而降!

    古井先生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从铁桌后站了起来,被身边守着的狱警强行按着肩膀坐下。他本来以为舟崎遥斗会和之前的警察一样问他有关于组织的事,可没想到舟崎遥斗问的却是这个……

    他有什么阴谋?古井先生警惕地想。

    “不,”古井先生听见自己回答,“不是我杀的。”

    舟崎遥斗对这个答案也没感觉到意外,不过意外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舟崎遥斗身上就是了。

    他揉着太阳穴的手没停,因为精神已经有些不济。推理旧案并在脑中复原案发现场对现在的他来说算是不轻的脑力活动,这些日子躺床上仿佛把骨头都躺懒了。

    看来有空还是得多走走……

    “看出来了,你杀人不是恨熟练,没杀过几个?”舟崎遥斗说,“如果那天凌晨换做是别人,恐怕就不会那么老实地被我关起来了。”

    舟崎遥斗睁开眼睛,看似随意地道:“如果那天来的是琴酒,怕不是我死,就是他活。”

    “你怎么会知道琴酒?”

    话说出口,古井先生才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可他即使意识到了这一点,也没那么快整理好情绪——难道琴酒的名字现在随便哪个人都知道的吗?古井先生清楚面前人的底细,说是一张白纸也不为过。

    舟崎遥斗怎么会知道琴酒?

    他皱着眉,下意识地想追问,硬生生地给忍住了,像只乌龟钻回了壳,不发一言。

    “看来组织对你们的确有这个习惯,□□来施恩,让你们为他所用……”舟崎遥斗根本没搭理胆颤心惊的古井先生,自顾自地喃喃,“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横滨案子发生在五年前,不,应该比横滨要更早才对。你进警局十几年,那么最早的驯化也最起码出现在十几年前……这才说得通。”

    他踩灭了燃尽的烟头,还不忘伸出脚再碾一下烟灰。

    烟灭了,但室内的烟味却没散去,烟味还顺着空气悄悄地爬上两人的衣领留下痕迹。古井先生灭了烟,尽可能地平复呼吸,让自己看起来不要那么慌张:“横滨?横滨的事我不清楚,你问错人了。”

    再度出乎他意料的是,舟崎遥斗居然没有追着他问横滨的事。

    舟崎遥斗居然点了点头:“是的,我问错人了。”

    他迎着古井先生略微波动的目光拉开椅子站起身,指了指铁门:“我该去问另外一个人。”

    囚徒困境?玩这招?

    古井先生勉强整理了一下焦虑,却看见舟崎遥斗站在门口没急着走,又回头来问他:“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当时我说接应你的同伴就在门外,那次他察觉到不对提前溜走了,可是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有人帮我看着他。”

    舟崎遥斗没推铁门,但铁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这段话还呆在古井先生的脑子里没散去,新的声音又猝不及防地闯入他耳畔。古井先生抬起头,看见松田阵平推开门对舟崎遥斗点了点头,低声说了些什么。坐在他这里,是绝对听不清他们两人在说什么的。

    铁门与门框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松田阵平一只手搭着门,舟崎遥斗从他和门框之间走了出去。等他出去,松田阵平也转身同他一起走了出去,顺手带上门。吱呀一声,门又关上了,人影消失了,连外面的光一起。

    古井先生愣愣地坐在座位上。

    哪怕事先早就设想过这样的结局,但从没有此刻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他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白炽灯的灯光分明也是光,但却只有冷。古井先生闻着满室的烟味,缓缓地垂下了头,将脸埋入掌心之中。

    房间外,松田阵平鼻子动了动,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果然是你偷了我的烟!我还在想难道我忘带了……不对啊,你现在的身体能抽烟吗?不能吧?”

    “……”舟崎遥斗沉默了一瞬,飞速地转移话题:“没招吧?”

    “没招,当然没招,但显然怀疑古井会招了。”松田阵平的注意力被成功地转移,“我出来听到你们房间走柔情似水路线,就干脆掐头去尾地给他放了这么一段。”

    从一开始,舟崎遥斗就和松田阵平兵分两路。

    舟崎遥斗对付那个王八似的古井先生,松田阵平则负责另外个骂骂咧咧的。情绪更激动的人相对来说会更容易被撬开嘴,看松田阵平此时忍不住上扬的嘴角,就知道他从那人身上套到了不少信息。

    “对了,”松田阵平忽然想起了什么,“刚才我收到消息,听说横滨的港口mafia派人来我们东京这边报案了。”

    舟崎遥斗:“……”

    他拧着眉,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就明白了。港口mafia跑到东京来报案固然很值得惊讶,但现在并不是关注这个的时候。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永远不会有死路。

    舟崎遥斗听松田阵平足足骂了三分钟港口mafia的首领厚脸皮,然后才出声打断了他:“时间够了,继续,记住最关键的问题。”

    “犯案形式,”松田阵平立刻接话,“以及组织派人去横滨的目的。

    ”

    铁门再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古井先生抬起头,这次进来的人还是只有舟崎遥斗。

    直到舟崎遥斗在铁桌前坐下,古井先生都还没从铁门上收回目光。仿佛只要这样一直盯着,视线就能穿透铁门。

    舟崎遥斗敲了敲桌子。

    “别这么紧张。”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底下的人,我来这里纯粹只是因为那边不需要我——怀疑我?”舟崎遥斗笑了下,懒懒地靠在背后的椅子上,将古井先生缩小的瞳孔收入眼底,“没什么好怀疑的,我又不是警察,组织的事算是机密,我也就听个一耳朵。实际上真涉及到了组织,哪里轮得到我呢?”

    古井先生惊疑的目光在舟崎遥斗身上来回打转。

    是的,舟崎遥斗说的没错,他想——舟崎遥斗就算破了东京案,警方也不会把和组织有关的事交付给他,因为这是一般警察都不知道的重大机密。

    这是说得通的,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舟崎遥斗会知道琴酒?

    难道他从谁那里听来的?连琴酒的名字都可以到处说,警方对组织已经了解到了什么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