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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回驱叛军岳飞战开封 惊罗帐高宗弃扬州

    第十二回 驱叛军岳飞战开封 惊罗帐高宗弃扬州

    却说岳飞料知王善等人必反,为防遭袭,一面加强戒备,一面派人前去探察。这日报来,王善、张用两军正在攻城,势头十分凶猛。岳飞问过叛军部署后久思不语。薛弼在旁恨道:“果然将人逼反了!这个杜充,自酿其祸,自食其果!”转见岳飞神色凝重,遂开口问:“咱们怎么办,救是不救?”

    岳飞将头抬起:“京师被围,怎可不救!”

    “救是当救。不过王善、张用两军加起来有十一万,要是他们调过头来对付咱,只怕城里不敢出来相援,那样的话,咱可就险了。”薛弼担心。

    岳飞神情沮丧:“宗帅临终前嘱咐我等过河杀敌,这才过去了几天,倒自家先打起来了!这……这可怎么对得起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薛弼再次提醒:“此事非小,统制可想好了!”

    岳飞将拳放于案上:“咱们是朝廷的兵,怎可坐视!倘京师落入叛军之手,金贼必乘虚而入,到了那时,中原洞开,我岳飞岂不成了国家罪人!”

    “那……咱何时出兵?”

    “明天,明天头晌!”

    “明天头晌?”

    岳飞没有回答。他要让刚愎自用的杜充熬上一天,尝尝倒行逆施的苦头。

    转日将近正午,岳飞率军来到开封城北,步兵按营站成五个方队;牛皋的一千二百骑兵排在后面;另两营骑兵远远列在东西两角,既为警戒,也为震慑。事前岳飞已布置好,叛军若敢轻动,牛皋的骑兵便冲出,围住张用。另两营马军各分出一千,将敌冲散,同时阻住东西两边的援兵。那张用见岳飞来,先有些慌张,继而见骑兵排在阵后,并无攻击之意,便也从容列阵,之后带马走出。

    “鹏举兄,”张用一拱手,“率军前来,可是帮助兄弟的?”

    岳飞上前还礼:“张将军,几日不见,因何要举兵攻城,与朝廷反目?”

    “那岳飞!你休作不知!姓杜的逼的咱没活路了,不打他却打谁?”张用理直气壮。

    “张将军,听我一言相劝。不管杜留守说什么,听不听在你,走不走也在你,何要撕破这张脸?你该知道,京师姓宋,不姓杜。”

    “岳飞,你是朝廷亲孩儿,俺是后娘养的,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在磁州杀敌时,你在滑州城南,这亲疏之分该怎样说?”

    “这……俺说不过你!劝你还是少管闲事,不然休怪俺不讲情面!”

    “吾乃留守司护军统制,卫戍京师正当其职,怎说是闲事?”

    “这样说来,今天是非打一场不可了?”张用将长矛摘下。

    “你待怎样?”

    “你我今天比试比试。你若胜俺,俺便退兵!”张用一来担心岳飞骑兵兜住两翼,二来怕城内趁机杀出,因此不敢斗兵。

    “你说话可算数?”

    “丈夫一言,驷马难追!”

    “那好,撒马过来!”

    那张用不愧是张莽荡,将长矛一抖,大喊一声“小心了”,冲过来便刺。其妻孙氏听说过岳飞武艺,恐丈夫不是对手,想要上前拦阻,已是不及。此时两边战鼓敲响,张用与岳飞马走盘桓,你来我往,一矛一枪各逞奋勇,激战在一处。

    再说杜充,从门楼上下来,两手扒住城垛,脖子伸出老长,先见两人搭上话,不由将眼睁圆,待两边动起手,方微微点头,舒了口气。从城头望去,但见两匹战马,一红一白,往来驰骋;马上之人两副铠甲,一铜一银,分外鲜明。再看两只长枪,一个刚猛迅速,一个灵便快捷。刚猛的如蛟龙舞爪,快捷的如蟒蛇吐信。二人你来我往,斗了十几个回合,一时难分高下。此时两边士兵,相互比起嗓门,呐喊之声响彻云霄。杜充抖起精神,回身大喊:“来呀,把战鼓抬过来,与我使劲敲,给岳将军助威!”一时城头上鼓声咚咚,震得下面叛军不住回头。杜充挺直腰板,满怀希望,等着岳飞一枪把张用刺死。然而看着看着,不由眉头皱起,将身贴住垛墙,脑袋复又探出。眼见的,张用越战越勇,一杆长矛使得如同哪吒闹海,左突右刺,上下翻飞,逼得岳飞连连招架,竟是个支持不住的景象。由是倒吸口气,暗思人称张用为张莽荡、张敌万,看来所言不虚,果然厉害!都说岳飞一杆枪出神入化,天下无敌,不想却是溢美之词,碰不得硬!正叹息间,岳飞已把张用引到自己阵旁,先使马慢下来,回头觑准了,忽地将身一偏,同时轻收缰绳。张用一枪刺空,突到岳飞身后,就要抓那衣甲后领,被岳飞一个侧身,回手将腕扣住,先斜下往怀里一带,继而扭腰磕镫,借助马力,将人生生拽离马鞍,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手中长矛也撇了出去。孙氏看得真切,带着亲兵就要冲上抢人,此时对面刷地一下,弓弩举起,好不齐整,只得停住。张用单手支地爬起,提着手腕,疼得连连吸气。岳飞带马转回,跳下后口称得罪,将矛拾起,伸手递过:“张将军,你我非敌,何要同室操戈?希望有一天,你我能跃马并肩,共击金贼!”张用满面羞惭,接过后道了句:“在下莽撞了。”回身便走。有亲兵上来将马牵回。及到阵中,孙氏迎上来问,张用没好气道:“羞煞人也!撤兵,还回咱的老家去。”孙氏本就不赞成,见说连忙收拾队伍,偃旗而去。待夫妻俩走到城西北时,见不远处张宪两千骑兵列得方方正正,十分威武,不由对视了一眼,无言而过。待走出一段,张用方叹:“遇上杜充也就罢了,偏又遇上个岳飞!”孙氏嗔怪道:“再三和你说,咱走就是了,别和朝廷闹翻,也算留条后路,你偏不听,非要跟着王大郎!这下可好,折了六七百人,还有那么多带伤的!”张用想要回头看看,才一扭身,左半边立时痛彻,不由“哎”了一声。孙氏忙问。张用两眉紧锁,没有说话。

    杜充见张用被放回,两手扶住垛墙,将眼一瞪:“岂有此理!如何不绑来见我,明正典刑!”之后见数万军退去,方点了点头:“嗯,有理有理,放得有理。”这时副都统制陈淬来到跟前,递上一封箭书道:“这是城下射来的,约我军出战!”

    杜充接过,见上面写着:“待张用退远,望出战,一举将叛军击溃!”署名是岳飞。

    “你以为如何?”

    “机不可失。击败王善,正在此时。”

    “那好,你去布置,与我生擒王善!”杜充手拿箭书,底气十足。

    却说王善正在城南督兵攻城,得知岳飞来后,恐张用有失,急令东西两边出兵相援。那开封城周回五十里,信从北边传过来约需三刻。令才发出,又有快马来报,道张用已去。王善听后一惊,想着自己势孤,再打下去凶多吉少,便转让收军。那士兵攻了一上午,本已疲惫,见让撤退,不知出了何事,便有些乱。正收拾云梯砲具时,火铳忽然连响,之后城门大开,城防军呐喊着冲出。王善军不备,一下慌了手脚,丢开手便跑。王善见状,急命亲军压上,同时下死令,有敢后退者斩。那亲军散开吆喝了一阵,方逼迫溃兵掉头,与城防军杀在一处。

    却说东西两边的叛军,见岳飞骑兵远远压在边角,敌友莫辨,不敢擅动,急报王善。待援令至,张用已然撤走。正不知如何应对,岳飞步军开了上来,接着有数百骑兵绕出,远远地朝城南疾驰而去。叛军将领莫名其妙。一则张用已走,心中慌乱,二则对方并未动手,拿不准打与不打,只好先守住阵脚,再报王善。时候不长,城头响起炮声,很快守军呐喊着冲出。与此同时,岳军步兵亦各举刀枪冲上。叛军突然两面受敌,立时大乱。再看岳飞骑兵,亦从外围压上,形同驱逐。无奈之下,城濠内外的叛军开始向南溃退。城防军和岳飞步军见了,紧紧在后追赶。

    此时城南的叛军在王善逼令下,正与冲出的城防军在宣化、南熏、安上三门外激战。那叛军依仗人多,已占得上风,城防军渐有抵挡不住之势。王善骑在马上,原本惊慌的他这时定下主意:只要能冲进城内,拿住杜充一干人,局势便可扭转,反之一跑,必遭追歼!因此督促部下拼命向前。这时杜充已骑马过来,登上南熏门城楼,眼见势头不好,忙下令关闭城门。阊勍听了,急言不可,道城门一关,等同遗弃,军心必乱!因转而传令,有敢退入城门者立斩。杜充只好干瞪眼。就在城防军将要崩溃时,一旁幕僚道:“快看,贼人乱了!”两人张望,见东西两边的溃兵潮水般沿着城濠退来,将宣化、安上两门外的叛军冲得大乱。杜充立时转忧为喜,命战鼓敲得再响些,以振士气。下面王善看见,立刻传令,命溃兵不得再退,一同杀进城去。话才出口,忽见东西两边烟尘腾起,各有一支骑兵朝着自己身后方向驰去,立时觉出不妙,改令快撤,说完拨马便走。原来这两支骑兵,乃是牛皋、王贵所领,奉命驰至王善背后,一则引起叛军恐慌,二则堵住其退路。此为岳飞算度,环环相扣,步步相衔。王善不过一介武夫,一见局势突变,退路将被堵在,哪儿有功夫多想,唯有掉头打马而已!此时最高兴的乃是杜充。眼见岳飞的另外两只马军转过城角,与前面的骑兵相接,形成了一个宽宽的“八”字,将叛军裹在其中,当即探头朝下大喊:“与我活捉王善,重重有赏!”时候不长,叛军在前堵后追,两边包抄下,悉数坐地投降,只跑了王善等百余人。或言牛皋、王贵皆为悍勇之将,领着一千二百骑兵,如何会让他逃掉?却是岳飞特别嘱咐,有意网开一面,让他带着百余人走了。盖昨日还是兄弟,因杜充之故,实在不忍相残,看其被俘受戮。

    眼见漫地的俘虏被押解过来,杜充喜不自禁,连连说道:“我当上疏,为岳飞请功,请大功!”

    阊勍听后,摇了摇头。

    “怎么,难道不应该?”杜充脸色一收。

    “应该是应该。只是朝廷接到大人奏报,会怎样想呢?二十万河防军,为何宗泽在时无事,大人一来 ,便或走或叛?”

    杜充将眼棱起:“听你这话,王善谋反,倒是杜某的罪过了?”

    “啊不,”阊勍见杜充心思偏狭,赶忙解释,“阊某身为留守司马步军公事,部下反叛,头一个难脱干系——我是说上面,皇上怎么看?”

    杜充恍然明白,忙赔礼道:“承宣大人休怪,本官一时急切,言语有些唐突,请勿往心里去。”说完又问,“出了这么大的事,不能不报,依着承宣大人,该如何奏报才是?”

    阊勍想了想:“这个嘛,王善等人本就是匪寇,异志久存。若依我,不必提围城之事,只说发现及时,已将大部人马追回即可。”说完朝下一指。

    杜充会意,嘿嘿一笑:“多谢指点。”

    正然说着,叛军已被押至城濠边,黑压压坐地一片。杜充道了句:“这帮贼,刚才还张狂呢,这会儿老实了!”

    阊勍一笑:“这便是岳飞用兵——贼人又累又饿,如何不老实。”

    杜充抬头看了看天,不由解悟:“我说呢,岳飞早不来,晚不来,偏赶个锄禾日当午!妙,妙乎也哉!”

    于是两人下城,迎接岳飞。牛皋神气十足地走在前头。岳飞告知这就是在前面兜住了叛军的牛统制,杜充连称“牛将军神勇”。牛皋施过礼,连说可惜,跑了王善那班贼毬,不能亲手捆来请赏。杜充见牛皋憨直,并不怪罪。岳飞上前道:“王善大营还在,需派人速去捣毁,以绝后患。”时城防军又饿又疲,还要看管八万降兵,杜充不禁为难。牛皋见状请命,喜得杜充连说有劳。

    入得府衙,岳飞问如何处置俘虏。杜充大恨,要将所有军官处死,士兵遣散。众将皆惊。阊勍和陈淬极言不可,道开封城防单薄,河防也要重建,正用得上这些人,若杀了军官,难安士卒心。杜充见众人反对,不敢再造次,只得怏怏作罢。牛皋捣营回来后,请许自己挑选俘虏,将副军整编至五千人。杜充没半点犹豫,当即爽快答应。

    这日早朝,汪伯彦上前道:“启奏陛下,开封府杜充奏来,王善等河防军将领,只认宗泽,不认朝廷,忽然密谋自去,复为匪盗。杜充派出阊勍、陈淬、岳飞等将,截回军卒十万,已充入留守司城防各军。”说完将奏报呈上。高宗看后不由生疑:“平白无故,这些人因何要去?莫非杜充有失当之处?”

    “回陛下,”黄潜善两手一拱,“杜充才上任,当与此事无关。退一步说,就算有言语失当,也不至引发叛离,更何况杜充久任地方,是知晓安抚的干吏。以臣看来,应是王善等人匪性不改,不愿再受朝廷约束,才自行离去的。杜充能挽回一半人马,足见其临机措置得当,应予表彰。另外,阊勍、陈淬、岳飞等将对朝廷忠心不二,关键时刻挺身而出,亦应褒奖,以为他将表率。”

    高宗知河防军一直未发军饷,看了看二人,略显不悦:“若是打了胜仗,自然该奖,如今叛逃了十万将士,朕不加罪也就罢了,何来褒奖?”

    黄汪二人不再说话。于是此等惊天大事就此过去,无人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