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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回兵不厌诈真假调虎 策扼大江伉俪同心

    第十六回 兵不厌诈真假调虎 策扼大江伉俪同心

    二月中旬,哨探传报,金兀术率军押着船队沿运河而来,前后绵延数十里。岳飞当即进驻常州,命各部散开轮番袭扰,令金兵一夜数惊,疲惫不堪,白日走路也迷迷糊糊,全没了初返时的精神。之后寻机歼敌,取得四战四捷。金兀术大恨,想要停下来进剿,又恐找不到踪迹,白白耽误了时日,只好在夜宿时增派巡哨。结果数天下来,巡哨的金兵不断遭袭,累计折损了数百人。金兀术无计可施,唯盼快些过江,把大军及掠获平安带回。

    二月底,金兵终于来到运河口,在镇江至丹徒一线,背江扎下连营。兀术立于镇江城头东望,看到长江在此处弯成弓形,营盘前面的一溜旌旗恰似弓弦,猎猎飘扬甚为齐整,不由松了口气。暗想此等部署无懈可击,凭你岳飞诡计多端,我只不理,你又能如何?于是下令尽快寻船,准备过江。

    这天午后,金兵刚用过饭,正扎堆晒着太阳,懒洋洋地打瞌睡。突然间,数百骑兵从东边一里外的高岗村冲出,眨眼功夫便扑到右军辕门,举刀杀了进去。那高岗村里的百姓早已走光,上午还有金兵进去寻过干柴,卸过门窗,却未察此村东南有条旧河道,宋军正是循着河道悄然而来。就在金贼惊慌奔窜时,冲进来的骑兵迅速散开,挥刀便砍。杀过一阵后,徐庆喊了声“撤”,眨眼之间,三百骑兵驰出大营,如同旋风相仿。副都统赛剌大怒,叫上前部骑兵便追了出去。都统当海在帐中得知,觉得事有蹊跷,恐赛剌有失,急命所有人上马,紧紧跟上。这些日子,夜夜遭袭,赛剌被扰得头昏脑胀,早已将肺气炸,如今才扎下营盘,宋军又大白天来袭,杀完了人就跑——天底下哪有这等事!赛剌怒目圆睁,一马当先,不断挥手招呼。眼见宋军下了河道,也不多想,追至岸边,身子一仰便冲了下去。众金兵紧随其后。行不多时,一声火铳炸响,两岸立起无数弓弩手,乱箭如雨点般射下。赛剌惊醒,急令后撤,然而为时已晚,就在他扳过马头的当口,一箭飞来,正中脖颈,当场坠地身亡。此时众金兵在河道中藏无可藏,躲无可躲,又跑动不开,全然成了箭靶。半寸香后,当海驰下河道,听见火铳响起,情知前面中了埋伏,一时摸不准来了多少宋军,忙传令停住。过不一会儿,约有百余骑兵逃回,告知遭遇伏击,遂命大队上岸,前往解救。及到得跟前,宋军已然撤离,唯见远处扬起一片烟尘。当海犹豫了一阵,不敢去追。往下看时,人马夹杂横卧,**之声不绝于耳。时候不长,有人上来禀报,副都统赛剌及二百多人已经阵亡,其余一千多人中箭,轻重伤皆有。当海一阵心慌,不知回去如何交代。正往上抬人时,兀术和韩常率军赶到。原来二人接报,顿觉可疑,忙叫上左军匆匆赶来。这会儿看见白花花一片翎羽,不禁大怒。及问过当海,得知是赛剌擅自追击后,只气得跌脚发昏。回到镇江衙署,亲兵拿来一把翎箭,兀术看时,皆是己军所用,便再也坐不住,一迭声拍案大骂。韩常在旁劝慰道:“这是岳飞无隙可乘,才上门相激,其意是要将咱拖住。眼下第一要务是过江,还望殿下三思。”金兀术脸色铁青:“岳飞也太猖狂了!竟然大白天袭营,这要传扬出去,还不让天下人笑死!”

    韩常语带无奈:“岳飞是和咱摽上了!看来一日不过江,咱们便一日不得安生!”

    “不行!不能只想着走!前队过了江,后队呢?”兀术想起乃兄在李固渡首尾难顾的遭遇,咬牙切齿道,“不将岳飞剿灭,咱甭想顺顺当当过去!”

    韩常想了想亦恨:“咱们十几万大军,就这么让他追着打,也太窝囊了!可岳飞来无踪,去无影,比狐狸还狡猾,上哪去找他呢?”

    兀术两眼闪动幽光,停了一会儿道:“他离得不会太远,不然何以说来便来!只要多撒出哨探,定能寻到他踪迹!”

    韩常点头:“也好,咱就横下一条心,先除去这个祸害!”

    两日后,兀术接报,在东南三十里处,发现宋军营盘,背靠练湖,东挨运河。虽不见挂旗,但定然是岳飞军无疑。兀术对着地理图,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怎知是岳飞军?”哨探躬身回答:“那营盘里好几处拴着战马,足有六七千匹。”

    “大约有多少人?”韩常问。

    “我们几个算了算,总有两万不止。”另一个道。

    “周围地势呢?”兀术抬起头。

    “回大帅,除了练湖、运河,周围都是农田,一马平川。”

    兀术让人退出,然后对韩常道:“咱的船都挤在丹徒的运河口,岳飞紧挨着运河扎营,莫非是想从水上袭我?”

    韩常摇了摇头:“沿途的船都被咱收了,练湖不过指甲盖大小,能有几条船?”

    兀术背手转悠起来,然后走回图前低头看了半晌,慢慢露出一丝狞笑:“不管他打得是什么主意,在平川之地扎营,却是犯了兵家大忌!我看他是占了几次便宜,得意忘形了!”

    韩常面带疑惑:“别是岳飞引诱咱吧?”

    兀术仰头想了一会儿,鼻子一哼:“引诱?就算他是引诱,又能怎样?”说罢转身,“明日长途奔袭,一举将岳飞剿灭!”

    “殿下,还当小心才是……”

    “机不可失,大不了也就是扑空,白走个来回。我倒要看看,平地之上,他还能施展出什么诡计!”

    当日晚,兀术召集众将,将上述决心说了一遍,然后悬赏道:“不论何人,但有能生擒或斩杀岳飞者,官进五级,赏银绢万两匹,美女十名!”众将亦对岳飞恨之入骨,听见此话,个个擦拳磨掌,纷纷请为先锋。兀术随之部署,命阿里、蒲卢浑第二天早上率一万骑兵先行,绕至练湖西南,堵住岳飞逃路;自己亲率四万马军随后出发,从北、西两面同时围上,然后合力聚歼。最后严令步军看护好伤兵、船只,加强防范,不得擅离大营。众将接令而去。韩常担心道:“岳飞多谋,如今分出一军,该不会有险吧?”

    金兀术往座后一靠:“你多虑了。此番剿灭岳飞,我军有三利:人众之利,突袭之利和地形之利。尤其是地形——岳飞背靠练湖,东挨运河,把自己围了少半圈,岂不是自寻坟墓!至于险嘛,阿里、蒲卢浑的一万铁骑到了,咱这边四万大军也到了,何险之有!”

    第二天一早,阿里、蒲卢浑率部先行。三刻后,兀术大军出发。见韩常似有疑虑,遂开口道:“此战万无一失。只要前面堵严实了,岳飞插翅也难逃脱。除非他是神仙,能掐会算,事先跑了。不然的话,今天就是他的末日!”说到这儿,兀术停了停,“我已想好,只要除了这一害,咱便留下来,和杜充一起镇守建康,等暑夏一过,咱们全线南压,把赵构赶进大海,让他寻个岛,自家去称王吧!”

    韩常点了点头:“果能如此,再好不过了!不过我总觉得不对,岳飞精明过人,怎会驻扎在这等困厄之地?”

    兀术一笑:“我看你是让岳飞算计怕了!其所以选择此处,为得是方便取水,做饭饮马。他以为咱们急着过江,无心他顾,因此生出骄惰。退一万步,咱们最多也就是白跑一趟,何损之有?”

    韩常总觉得这是岳飞有意引诱,本想再次提醒——但实在想不出这等引诱所图为何。转而又思兀术的话,也确有道理,便不再言语。

    这边金骑才走了半炷香的功夫,董先便领着一队士兵大摇大摆地来到金营前,不远不近,一溜散开。之后又来了二百多辆骡车,上面载得满满,排成长长两列。值营的金兵莫名其妙,忙进去禀报。不一刻,大队金兵涌出,摆成阵势,刀枪晃晃,好不齐整。金将端详过去,但见一里开外,骡子已被卸走,车上不知装着何物;后面不远,有士兵在摆放大鼓,看也不看这边一眼,不由莫名其妙。再往远处瞭望,旌旗招展,影影绰绰,四下皆有队伍,由是将心提起,猜不透是何用意。因兀术有令,须以看护大营为要,不得轻易出离开,遂不敢妄动。董先见布置好,便让击鼓,接着站立的士兵陆续走到车前点火。那车上装满了柴草,下干上湿,伴着震天的鼓声,转眼便冒起浓烟。金兵先是奇怪,由于看不清烟后动静,又开始心惊,人人握紧刀枪。然而干等了半天,除却鼓声浓烟,并未见有什么奇谋妙计。于是个个伸头瞪眼,如同小鬼看戏一般。

    却说兀术才走出十多里,忽听身后一迭声喊道:“不好了,大营起火啦!”原来金骑拉得足有十多里长,后面的人听到鼓声,转身张望,不由惊叫,很快传到了前面。兀术回头看时,果见大营处浓烟腾起,足有一里宽,翻卷着直上天际。当即道了声:“不好!中贼调虎离山之计也!”于是下令后队改前队,疯了般往回狂跑。或言有六万步军守营,足可称牢固,如何这般焦急?盖抢来的渡船靠在江边,载物的货船却挤在运河口岸。为防岳飞来袭,已分出两万金兵驻扎在运河东岸;留在西边大营的,乃是金、辽、汉混编的四万步军,另外还有六千多伤、病兵。岳飞胆大包天,几百人都敢闯营,何况是这会儿!兀术越跑,心里越火急。此番南下,已然走了康王,倘然大营再被端,所掠之物被付之一炬,过江为的甚!损兵折将又为的甚!正穷极之时,眼睛忽然露出狐疑,接着两腿一松,坐骑慢了下来:难道岳飞真敢袭我大营?别是他的诡计吧?然而浓烟滚滚却是不容置疑,于是复将马镫一磕,跟了上去。待浑身湿透来到大营前,不禁目瞪口呆:眼前除了几百两骡车的炭架仍在冒烟外,并无半个宋军人影儿!再望向营门,士兵站立,旗帜飘扬,全然无事。楞怔片刻,心里忽地翻江倒海??——才说调虎离山,果然调虎离山!中贼虚虚实实、声东击西之计也!想罢恶气上冲,眼前一黑,栽落马下。众亲兵慌忙跳下,过来将人扶起,掐人中揉心口一通忙碌。过了片刻,兀术将眼睁开,勉强抬手,朝南指了指。韩常上前道:“殿下且回营歇息,我去救阿里,还来得及。”兀术听到“救”字,两眼发直,嘴唇动了动,之后身子一软,急昏过去。韩常命人将大帅抬回,接着下令火速回转。只是这时的金兵,一个个满脸汗水,战马的脖子也湿漉漉的,哪里还有什么“火速”!

    再说阿里、蒲卢浑率军来到岳飞大营西南,侧对练湖,才刚摆开,一骑忽至,看时却认得,乃是去年被俘的孛堇留哥。阿里不由愕然。留哥上来道:“岳飞要我带口信,说是北路大军已回,要将军下马投降,不知是何用意?”阿里听罢呆愣:可是大白天闹鬼!岳飞怎知我来,又怎知大军已回,还劝我投降!正懵然间,猛听号炮连声,接着西边涌出无数旗帜,杀声响彻云天,无数步军朝这边冲来,那气势,似要将他压入河湖之中。蒲卢浑不禁失声:“果然有埋伏也!”这时岳飞营中号炮再响,之后烟尘腾起,无数骑兵排山倒海一般,齐举刀枪杀来。阿里原本还心存犹豫,到了这一刻,哪里还敢指望兀术,大叫一声:“中贼计也,快撤!”调过马头便往南跑。众金兵早已心惊,见状匆忙跟随。张宪、王贵领着骑兵并不十分紧追,只在后面驱赶。岳飞见敌已就范,遂带着步军回转收拾营房,之后从容离去。

    阿里和蒲卢浑拼命打马,跑在最前,过练湖后往西一拐上了土道,沿着来路往回狂奔。两刻过后,渐向北转,二人方松口气。又跑过一段,见前边有座村庄,离着土道不远,不觉将心提起。由于另一边是水田,下去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冲,所幸并无动静。此时万余马军已前后拉成长长一线。就在大队过了将近七成时,右营统领郝晸率军从村里呐喊杀出,将后面的金兵逼进了水田。那战马在泥泞中撒不开蹄,岳军士兵散开扑上,一阵厮杀过后,无数金贼落马成鬼。此时张宪、王贵率军赶来,从路上往田里一兜,围住了一千余骑。金兵见突出无望,只好下马投降。张、王二人并不管俘虏,继续往前追,一路之上,又杀了百余从田里逃出的零散金骑。

    阿里这时已转至西北,回头看了一眼,不由恶怨顿生,万般难解:明明是来围剿岳飞的,结果险被岳飞所围,现在又眼睁睁看着后队被截杀——这他娘打得是什么仗!好端端的,大帅为何不来,使自己成了孤军?正恼恨时,土路接入一条南北向的官道。左前三角地中间,立着一小小驿亭,旁有几株大树,遮护着一口水井,亭上匾额书着“清水亭”三字。他来时见过此亭,这会儿虽然又累又渴,却不敢停下。待跃上官道后,继续打马。才跑不远,望见前面两边的稻田里,稀稀拉拉,不少人弯腰忙碌着,延续有一里多长,由是大惧,对蒲卢浑道:“这些人不跑,也不抬头,必是宋军无疑,你我要小心。”说罢抽出刀,令亲兵上前,把自己和蒲卢浑护在中间。

    水田当中,牛皋头戴破斗笠,将双锏藏在垄内,头不时抬起,瞄着金骑隆隆驰过,心里好生惋惜。昨日议兵,他提出兜头拦住,然后与骑兵围歼。岳飞不许。问原由时,张宪把话接过:“倘然如此,贼必拼死以求生。咱们新兵占了一半,敢上的都是老兵。照这么打,还不把老本拼光了!”他想起岳飞“老兵是宝”的话,便不再坚持。这会儿他不时瞭上一眼,算着后面还剩多少。时候不长,估摸已过去了七成,便再也按捺不住,大吼一声冲上,抡锏便扫。那被打断腿的战马猛然仆地,将上面金兵掼出两丈多远。这时锣声响起,两边稻田里的“庄稼汉”纷纷抄起兵器,呐喊着扑上。一时间,金兵纷纷落马,被杀死的也不知有多少。后面的金骑见了,一扳马头下了官道,开始四散逃窜。牛皋哪里肯放,大声叫喊堵住,于是稻田里展出一幅步兵追杀骑兵的罕见场面。不多时,后面追兵赶到,拉开大网包围,然后逐渐收缩。那金兵跑了大半个上午,人马皆疲惫不堪,已无力再战,只稍作抵抗便弃械投降。少数漏网的拼命打马,趟过泥水复又踏上官道北逃。张宪见了,急领二百余骑追赶,又陆续斩杀了百余人方回。至此,在清水亭前后一十五里的路途及水田里,到处卧着金尸,被宋史载为:“……清水亭,又大捷,横尸十五里。”此役,共毙俘敌三千余,其中生擒万户少主孛堇一名,缴获战马两千八百余匹,而己方伤亡仅几十人。事后围坐评点,不少将领遗憾,道一开始就把金兵围住,必能就地全歼。岳飞解道:“从镇江到练湖不过三十里,金骑半个时辰便至。兀术欲置我军死地,所派堵截之兵必是精锐。你们想想,以我军之力,短时可能将之全歼?被围之敌有救兵可期,必拼死搏杀,断不肯降。倘敌大军至,我军被缠住,步兵、伤号可能撤下?退一步说,就算将之全歼,我军伤亡亦不会小,这往后的仗还怎么打?圣上要我军会合韩世忠,阻敌过江,还怎么完成?大家仔细想想,个中道理自能体会。”王经这时伸出一根手指:“诸位,还有一条。朝中那些人,只会数兵员,倘把人拼光了,也只虚夸你两句罢了,过后谁个睬你?又找谁去要抚恤,要补充?”众将听了,无不点头。

    将午时分,阿里、蒲卢浑逃归大营,之后又零星回来一些,查点人数时,整整去了三成。尤其让阿里悲伤的是,不见了儿子。兀术听后,目光黯淡,脸色极其难看。韩常见状摆了摆手:“先去歇着吧。”待人走出,兀术有气无力,喃喃道了句:“大金之患,莫过此人,其若得志,吾辈永无宁日矣!”

    在镇江与建康之间,绵延着近百里的山岗土岭,宽宽窄窄约在二三十里不等,其间有不少村落,极适藏兵。岳飞率军进入后,见中段有座老人峰,前面甚为开阔,又有村庄,便暂且驻下,观敌动静,以备再战。过了两日,探报金军防范甚严,白天巡哨成群结队,夜里梆声此起彼伏,镇江府城门不等日落便关闭。岳飞听罢,遂暂时放手,依高宗嘱托,准备去江阴寻找韩世忠,商议阻敌北归之事。临行前,想着拖带金俘甚为不便,于是唤来董先,命其率部将之解往越州,向圣上献俘。之后又找来张宪、王贵,让二人代理军务,用新缴的战马将老弱换下,交由副军做训练用。待诸事安排完毕,便带上几名亲随,一身便装往江阴而去。

    自杜充丢弃建康,韩世忠便率军退至江阴,每日借酒消愁,叹息不已。那韩世忠本是延安府人,在家中排行第五,自幼争强好胜,尤喜拳脚,少年时混迹于坊间街头,被人称为“韩泼五”。十八岁那年应募从军,挽弓骑射,颇有勇名。崇宁四年,西夏侵扰,韩世忠随军征讨,斩敌驸马监军,升为偏将。宣和二年,江南方腊起事,占六州五十二县,朝野震动。韩世忠跟随进剿,过关斩将,被誉为“万人敌”。后方腊兵败潜至睦州(1)清溪峒,诸将莫能寻觅,韩世忠问山野村妇得知路径,领数人攀上,将藏匿于洞窟中的方腊生擒。回返时恰遇辛兴宗提大兵至,强把人带走,功劳转归他人。本军统制杨惟忠知晓后,为其力争,遂晋为武节郎。之后带兵剿匪,屡立战功,官迁武节大夫,继而团练使、防御使、观察使、承宣使,一路顺风顺水。后在苗、刘兵变中立了大功,更是荣加两镇节度使,授职御前左军都统制。

    夫人梁红玉见丈夫每日愁眉不展,便劝解道:“将军既有报国之志,还须等待报国之时。去岁金兵乘胜过江,气焰正炽,锋芒正锐,将军若战,一无地利之便,二无人和相应,岂非以卵击石?如今暂避江阴,正可养精蓄锐,以候时机到来。”那梁红玉本为将门之后,自幼不爱胭脂,偏好刀枪,更兼着头脑聪慧,翰墨皆通,被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后枢密使童贯调集各处军马征讨方腊,祖父、父亲因贻误了行程,同被斩首,又祸及家眷,被充为京口官妓(2)。半年后,征讨大军北返,镇江地方官员设宴,梁红玉等奉命歌舞助兴,才有幸结识了生擒方腊的韩世忠。把盏之时,见世忠生得身姿伟岸,气宇不凡,天生一副统兵将军模样,便萌生寄托之意,忍不住含泪将身世相告。那韩世忠乃性情中人,听罢细看红玉,杏眼风眉,乌亮的发髻高高绾起,妩媚中不乏英气,感伤时更堪怜爱,鬓渡桃腮,含泪凝睇,真个是命蹇美人,便生出丈夫豪情,一把拉过,揽入怀中。之后以军功换其脱籍,娶做了第二夫人。那梁红玉果然非同一般女子,苗刘兵变时,怀藏太后懿旨去寻丈夫。后世忠杀进杭州,平息叛乱,夫妻双双立功,韩世忠恩加两镇节度使,梁红玉荣封安国夫人,世人无不羡慕称赞。此刻听了夫人一番话,韩世忠抚其手道:“你说得这些我如何不知,只是身为朝廷大将,临敌未战先退,朝中那些谏官怎肯放过?怕是将来要秋后算账啊!”梁红玉道:“那也是没法儿的事,老天爷睁着眼呢,又不是你一个!”说罢看着世忠,“你且想想,要是把满朝武将都罢了,难道让官家自己去带兵打仗不成?我在太后身边时见过皇上,这里头明白着那!”说罢戳了下丈夫的胸口。世忠听后稍觉宽心。过了几日,中使带来高宗诏书,韩世忠展开读过,以拳击案道:“吾若不斩杀金贼,以报圣上冀望之恩,势不苟活于天地之间!”原来诏书中提到了张俊明州抗金之举和岳飞连战连捷之事,并告知已命两浙宣抚使周望、右军都统制张俊、后军统制陈思恭及岳飞各提本军北上,同他一起,会歼金军于江左。因他有水军,许不受周望节制。末了道:“卿向负勇名,奈何一避再避,自甘他人其后焉!然朕知卿,必有良策,使兀术不能逞志耳。望卿振奋建功,朕日盼捷音。”转过天,韩世忠击鼓升帐,命前军进驻青龙镇(3),中军进驻江湾(4),后军进驻海口(5);一俟金军返回时经过,便予迎头痛击!之后接报,兀术改走运河,遂亲率八千水军及两千步军赶至镇江,将大小百余艘战船排列于焦山前,牢牢守住运河口。那焦山乃是江中岛,处在运河口上游,金兵若过时,正可将之拦截于大江之上。一切安排妥当后,韩世忠领着一队人来到江阴军西北的通惠镇,迎候周望等人前来会商。

    这日上午,世忠正坐在小院中观看绿柳新枝,亲随进来禀报:建康宣抚司护军统制岳飞求见。韩世忠动也不动,嘴里道了声“让进来”,继续仰头上看。岳飞迈步进院,见一人身着赭色斜领锦袍,头戴粉青抓角巾,脚下一双祥云护头皂靴,侧身靠在椅上,煞有介事地望着柳梢,便道了声:“建康宣抚司护军统制岳飞拜见韩制使。”韩世忠转过身,上下看了看:“你就是岳飞……幸会幸会。嗯,像个带兵的。来人哪,看坐!”待人坐下,又盯着看,见岳飞仪表堂堂,气宇不凡,便开口道:“我已来了七八天,今日才得相见,不容易呀!”岳飞听有责怪之意,遂将两手一拱:“在下半个月前便来,只是与金兵见了几个小仗,因此延误了时日,还望制使见谅。”

    “这个嘛,我都听说了,没什么见谅不见谅的。不过……” 韩世忠将身离开椅背,“听说你与金贼打了不少仗?”

    岳飞谦和一笑:“谈不上打,只是照了几次面。”

    “老弟休要过谦!”韩世忠说罢两目直视,“你且告诉咱,那兀术所领的金兵战力到底如何?”

    岳飞略停了停:“让制使见笑。贼所恃者,不过甲重马快而已,看似排山倒海,不可一世,其实稍一受阻,便与常兵无异。飞几番与之战,也不过如此,并未见有特别之处。”

    韩世忠点头:“老弟说的实在,不欺我也!”说完喊了句:“搬张桌子,上茶!”

    “大帅且慢。”岳飞起身走出院门,随后牵进一匹高头战马。那马才迈进门楼,猛地一摆首,似要挣脱缰绳,接着便是一声长嘶。韩世忠走上前,上下左右细看,又绕着转了一圈儿,脱口赞道:“好一匹菊花青!——可是送我的?”说着试了试鞍带松紧。

    “听说制使爱马,初次相见,无以为礼,刚好缴了一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