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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回梁红玉击鼓焦山寺 韩世忠困敌黄天荡

    第十七回 梁红玉击鼓焦山寺 韩世忠困敌黄天荡

    建炎四年三月十五日晨,南宋大将、浙西制置使、御前左军都统制韩世忠按战书约定,在焦山岛东侧,将八十余艘虎头战船排开,准备在江上与金军一决雌雄。但见船舷遍插牙旗,随着江风猎猎舞动,水兵们昂首挺胸,在旁按刀环立。当中一艘巨舰的桅杆上,韩字帅旗高挂;楼舱前面,置着一把宽大帅椅,韩世忠顶盔贯甲,端然稳坐,中军官手执令旗在旁伺候。此时天边彩霞半红,旭日将出。不一刻,东南水面上,金人船只密密麻麻,自丹徒水寨出动,张帆溯江驶来。在这些渔船后面,有条画舫楼高两层,勾金描彩,分外显眼。韩世忠见了,料定是兀术坐船,想着金山寺让他侥幸逃脱,不由咬了咬牙。此刻金兀术立于舱前,也在瞭望楼橹战船。在他头顶上方,悬着一块匾额,紫地镂雕花边,上面刻着三个鎏金大字“晏乐舫”——却是在杭州西湖抢来的花船,之后又加装了桅帆。那兀术见对方不动,便让击鼓。一时间,金船七八条一队,气势汹汹扑上。韩世忠冷目而视,见相距不远了,方下令迎敌。宋军船大,全不将渔舟放在眼里,散开后,只顺流往前猛冲便是。金船舵工都是抓来的,押着一家老小性命,又得了一天一两银子的许诺,因此船驾得十分灵巧,左躲右闪,鱼儿一般,很快便插上,将大船一条条围住。于是双方展开弓弩对射。那宋军的战船乃是专门打造,分为单、双两层,单层顶上有木垛墙,为队官所乘,每船有兵**十人;双层为营官所乘,上面一层开有箭窗,人数在一百二三上下。凭借居高,宋船箭发如雨。金兵早有准备,一面用盾牌遮挡,一面往上贴靠,伸出长钩搭住船帮,在身后弓弩的掩护下,开始往上攀爬。宋军战船虽高,也只及人的肩膀,有那身手利索的,借助脚下颠簸,一纵身便窜上。宋军水兵候在舷旁,左手藤牌护身,右手执刀,或迎上一捅,或劈头砍下,那金兵尚未站稳,已成死尸,之后被抛入江中。下面金兵见了,急用长钩枪或捅或摆,将人搭住,拼命蹲身下拽。结果被扯住的,不是甲开肉破,便是被生生拉下。一时间,船上船下战成白热,射翻的,砍倒的,被钩下水的比比皆是。大江之上,鼓声、喊声、杀声、救命声响成一片。金兀术见缠住了宋船,不由暗自得意,命舱顶上挥动令旗,于是一百多条满载士兵的渔船贴着岸边,直奔焦山而去。世忠帅船上的瞭望兵看见,急忙禀报,然后依令摆动号旗,命后队升帆,侧出拦截。然而这时江风忽然弱下来,一时难以调头,竟动弹不得。韩世忠见了,只急得一会儿朝岛上张望,一会儿在甲板上转圈。

    焦山半腰的定慧寺门前,梁红玉头戴八宝嵌珠金凤冠,身着榆叶锁子连环甲,腰系玉嵌珊瑚银束带,足蹬麂皮金线飞凤靴,右手执杏黄牙边四方令旗,左手按住悬于腰间的流黄择精宝剑(1),正目不转睛地观看江面上的千船大战。或言头戴金凤冠,腰悬流黄择精剑,岂不僭越?盖其为太后义女,身份等同公主,并无违制之处。此刻她黛眉时而舒展,时而紧蹙,一袭绣金大红团花战袍披在肩上,随着江风飘舞摆动。在她身边不远,立着一面巨型战鼓,两名军士手持鼓槌候在一旁;另一侧是头扎红巾的女兵,人人腰中佩剑,等候传送军令。待看到世忠大船占据上风,金兵落水者甚多时,梁红玉紧绷的心渐渐松弛下来,于是收回目光,转而下望。山脚前,数十辆七梢砲车一溜散开,八百步军分成弓弩手和砲手候在近旁;耿著带领一千二百名校刀手分队排开,挺立在砲车之后;再往近看,山脚处,是韩世忠留下的两百亲兵,紧紧守护在寺前。那梁红玉善有谋略,作为预备,另在焦山后藏了二十四条海舟,一旦前面吃紧,只需放响火铳,便可绕出增援。检视过后,才舒一口气,一女兵忽然指道:“夫人快看,那边来了一队船!”梁红玉顺着望去,果见一队船从阵旁钻出,贴着岸边悄然驶来,上面载满了执刀的士兵。于是让敲响双声警鼓,告知下面,金贼行将抢滩,自己则摇起杏黄旗。然而随着金船越来越近,己方的战船并未回来,而是停在了原地。或言金船能逆水而行,宋船如何不能回转?盖金船乃是渔船,身小帆大,边流又缓,吃水又浅,故能乘风。宋船身巨,相对帆小,加之处在中流,吃水又深,因此动弹不得。梁红玉望了一阵,心知指望世忠救援已是不能,于是将杏黄旗缓缓放下。此时她感到心头砰砰直跳,手心也湿湿的,于是深吸口气,定了定神,死死盯住逼近的金贼。

    率军前来突袭的是兀术的堂弟完颜斡里,其所带的两千兵是从两支步军中挑选出来的,人人身着铠甲,手执藤牌钢刀,杀气腾腾。这时岛上,左军统制耿著顶盔贯甲,立于坡前,怒目待敌。那耿著乃是韩世忠延安府的小老乡,长得熊背虎腰,手使一对铁槌枪,打起仗来最不要命。这时敌船靠近滩头,但听他一声令下,七梢砲车齐齐发威,将百余斤重的大石高高抛出。那金兵正准备登岸,忽见半空中出现一群阴影,接着舱顶洞开,船帮崩裂,水花轰然而起,好似天塌下来相仿。有那石块落入人堆,立时红白四溅,惨声连连。斡里见状,急令下船抢滩。众金兵听了,也不管水深水浅,将心一横跳下。前面的还好,蹚水即可登岸;中间的水刚没腰,晃动着也可迈步;唯有后面的金兵,举着刀和盾牌,在齐胸的水中拼命往前挣扎。这时第二拨飞石又来,水面剧烈振荡,不少人身子一歪,被江水冲走。只是万般可惜,每发一砲,间歇过长,却让金贼得了空儿。半刻不到,绝大部分士兵已抢上滩头,在斡里的催动下,用盾牌挡着箭雨,呐喊着向守军扑去。耿著来到阵前,将衣甲脱下一甩,亮出膀子大吼一声:“弟兄们,与我上!”说罢挥舞一对槌枪率先冲入敌群。为将的英勇,当兵的自然士气倍增,校刀手一涌而出,弓箭手、操砲手亦抄起刀枪紧随其后。转眼间,两军交织在一起,已难分出哪边是哪边,唯见无数兵器挥舞闪动。宋军豁出性命,一则出于仇恨,二则焦岛之上,没了退路;金兵拿出凶悍,一来为了回家,二来身后是大江,退便是死,因此两边的拼斗起来格外凶狠,再无旁顾者。一时前滩之上,几千人如同兵蚁争锋,一团一团战成一片,被砍翻的、捅倒的比比皆是,也有相互抱着在地上扭打翻滚、甚至开口撕咬的,场面甚为激烈。

    梁红玉朝下注目观看,眼见金兵越战越勇,不断往山脚进逼,局面渐渐走向凶险。于是让女兵下去传令,命二百亲兵出击,从中间往外杀,将贼斩成两段,

    务必挫敌锐气。令发不久,二百亲兵如尖刀般冲上,很快插入敌群。然而金贼并不示弱,嚎叫着迎上,反将之围堵在中间。梁红玉见情势危急,胜败只在进退一瞬,当即夺过鼓槌,挥动双臂,奋力敲击起来。那战鼓也奇,有如通灵,咚咚咚咚,好似天雷横滚,直震得飞云四散,江花怒跳。此时旭日临江,焦山尽染,从下面望去,梁红玉的大红战袍随风舞动,一闪一闪,有如火焰,好不耀人眼目。宋军兵将听见看见了,男儿血气登时上涌;面对金贼,怒目喷火,手腕似添千钧之力,把个钢刀呼呼舞出了风,直杀得金贼连连招架,步步后退,局面登时翻转过来。有诗单赞那护国娘子:金贼夺船欲北行,横军江上有世忠,焦山寺前梁红玉,戎装更比女装红。

    宋军突然发威发狠,令完颜斡里倒吸一口气,循声看时,但见山腰寺门前的击鼓之人熠熠生辉,不由呆住,暗思莫不是庙里哪一尊神显灵,出来给宋军助威?

    然而想归想,眼见己方士兵已退至江岸,却是片刻犹豫不得,于是大步上前,喝令不许后退,并挥刀砍倒两个。众金兵见了,鼓起余勇再度冲上。耿著此时已杀红了眼,身上多处受伤竟浑然不知,在一连砸到几人后,一眼瞥见斡里在不远处大喊大叫,想着此人便是敌酋了,于是挥舞槌枪,直冲过去。那槌枪虽比单刀略短,却属重兵器,八瓣骨朵前有一尖刺,长约三寸,后面是一尺二寸的槌把儿,非力大之人不能使用。抡动起来时,因比锤略轻,更见灵活,且可以直刺,凭你多厚的铁甲,凭借惯力,也是一个穿透。这边斡里手提大刀正然督战,猛见一阔背大汉**着上身,砸倒了数人,直奔自己而来,知是员猛将,当即上前接住,拿出凶狠与之拼斗。那斡里也是条魁梧汉子,勇冠三军,手中一口大刀十分沉重,与槌枪碰上时,“铛”的一声,竟震得耿著手臂有些发麻。数合杀过,耿著身上又添几处新伤,然而他却毫不示弱,一槌紧似一槌,步步紧逼,全然一副拼死的模样。两个战在一处,正是二虎相遇,双猊争强,一时杀得难解难分。

    再说兀术,见焦山岛的滩头争夺十分激烈,便登岸来到对面,一边急调步兵,一边招呼输送抢滩的船只返回。焦山岛距南岸仅六七百步远,那些船只很快便到。不一刻,步兵赶来,纷纷登舟,准备前往驰援。

    梁红玉将对岸金贼举动看得真真切切,眼见敌船开始离岸,当即下令点燃火铳。隐伏在岛后的二十四条海舟听到上面爆响,立刻升帆自西绕出,正遇金船驶到中流。那水兵将帆落下,人手一桨,箭一般直冲过去。原来此舟又叫铁头战船,船帆低矮,船身狭长,每边坐十名桨手,前面水下装有铸铁尖头,专门用来拦腰撞击,只要力足,再厚的船板也可撞破。那金船见来者不善,慌忙躲避,怎奈此时是横渡,尾舵吃不上力,转得慢如蜗牛。眨眼之间,海舟冲上,一下便将十几条船撞出大洞,接着很快下沉。金兀术见了,唯有叫苦。这时海舟复张起帆,缓缓退至上流,准备再次出击。其它金船见了,哪里还敢横渡,匆忙落帆顺流退至岸边。眼见岛上快要支持不住,这里援兵又上不去,金兀术心急如焚,思来想去,光棍不吃眼前亏,只好让空船过去接人。那些舵工听了,皆不敢动,最后在钢刀威逼下,方一窝蜂驶向对岸。海舟见了,半落船帆,并不理会。这时兀术下令鸣金。

    斡里与耿著战得正酣,猛听身后传来收兵之声,不由退步转了下头,只这一分神,那锤枪的尖刺便将他手臂划开,长近一尺,白肉两边翻出,疼得他大叫一声,撇下刀便跑。幸而旁边有兵接住。主将一去,加之铛铛之声紧催,本就支持不住的金兵立时如回潮之水,退向滩头。耿著见状,一槌将眼前之人砸倒,大吼一声:“弟兄们,与我追!”宋军士兵听了,人人喊杀,齐往上冲。在后抵挡的金兵心慌意乱,一时被砍死的也不知有多少。前面的金兵蹚水上船后,不等载满,便喝令舵手快走。此时宋军已追至岸边,将敌尽数驱入江中。那金兵抛下兵器,拼命挣扎,抢着去扒船帮。少数人迟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满载的船只忽忽悠悠离去,却追不得,再回头看看岸上执刀的宋军,又不敢回,最后或被江水卷走,或被当做箭靶射死。那些金船离岸后,见海舟落下帆,知又要来撞,这番却有了应对,齐掉头往东南顺流而去。船上的金兵见躲过一劫,正暗自庆幸,谁知远远地,韩世忠的虎头战船又迎面驶来,只吓得一个个心惊肉跳。

    却说韩世忠听到警鼓后,立即下令升帆掉头驰援,谁想天公不作美,江风突然减弱,竟动弹不得,后来又随着纠缠的敌船缓缓顺流而下,最后借助一阵东南风,才慢慢掉转过来。此时去岛已有二三里远。韩世忠站在船头,眉头紧紧锁住。行过两刻,先望见定慧寺,再往下看,己方旗帜未变,一颗悬心方落下。就在这时,金船自焦山岛逃来,韩世忠当即下令迎上。只是金船顺流走得快,舵稍一偏,便靠了岸。眼见金贼纷纷下船,韩世忠恨过一声,继续驶向焦山。

    再说梁红玉见金兵逃走,当即从定慧寺下来,寻着耿著,慰问看伤。待擦拭干净,大小创口共有十余处,于是亲自动手涂药包扎。梁红玉是国夫人,耿著哪里肯,被强按住。待包扎好,又亲侍其穿衣。其他女兵亦忙碌着照看伤员。此时战船已靠滩,韩世忠大步走来。梁夫人见了,赶忙上前,才说了一句“妾身恭迎将军凯旋”,两手已被紧紧握住。韩世忠动情道:“夫人,有劳了!”只这一句,竟让刚才还英姿飒爽的焦山娘子两眼湿润。众将士见大帅夫妻四手握在一起,无不欢呼雀跃,船上滩上响成一片。韩世忠让将金兵尸首——断气的和没断气的,一并投入江中。兀术站在对岸,眼睁睁看着水花不停溅起,有的还露出双手挣扎,直把牙齿咬得咯嘣嘣响,却没有半点奈何。

    此番交战,金军大败亏输,从焦山岛逃回的不足四成;大江之上,挂彩不算,死伤也有七八百人,另外还损失了十几条船。伤亡报来,金兀术既恨又悔,对韩常道:一个小小的焦山岛,不过方寸之地,如何藏了这许多宋军!早知如此,多派些人过去,也不会枉折了这许多兵、许多船!于是下令将那前往焦山岛数营帐的哨探斩首。他却哪里知晓,岛上潮湿,到了晚上,宋军步兵多去船上歇息。那小船上的哨探只知数营帐,如何能探得真情!

    回到僧房,韩世忠一躬到地:“若非夫人料事如神,此岛已为金人所有矣!夫人在上,请受世忠一拜!”梁红玉忙伸手扶住:“将军万万不可,焦山能守住,全赖将士拼死,妾身只是观战而已,哪里值得将军如此!”

    “夫人休要过谦,我在楼船顶上看得清清楚楚,金兵气势甚壮,已将我军压至山根下,是夫人奋力击鼓振起士气,我军才反败为胜。夫人真乃巾帼英雄也!”

    梁红玉让世忠坐下,自己从女兵手里接过茶水捧上道:“自古夫贵妻荣,将军成败事关妾身荣辱,红玉怎敢让焦山有失?说句实在话,我的心当时怦怦直跳,哪里是你夸的什么英雄!”

    韩世忠眼望红玉,感慨良久。之后夫妻二人说起战事。梁红玉道七梢砲车威力虽大,只是每发一砲太慢。韩世忠点头:“我看见了,堆积的石块几乎未动,枉费了士兵搬运之力。”说到这儿,他忽地灵机一动,定心想了想,之后一拍大腿:“有了!”

    “有了甚?”梁红玉不由问。

    “今日江上大战,我军虽胜,杀敌却有限,皆因手中无利器也。你才说七梢砲有威力,却是提醒了我——何不将石块搬到船上,岂不比弓箭强过许多!咱的船高,只要往下一砸,定让兔崽子们到江里喂鱼!”

    梁红玉听罢高兴:“如此甚好。刚才我还想,兀术已将此岛视为眼中钉,必定还要来夺;可这一仗下来,步军伤亡已近半数,却从哪里补充呢?这下好了,只砸他的船便是,让他连滩头也登不上!”

    “既如此说,就分出一半战船与夫人,你看可好?”

    “前面水道狭窄,用不了这许多,有十几条尽够了!”梁红玉充满自信。

    “那好,我这就下令,往船上搬运石块!”

    “天气渐热,金兵不会在这里干耗着,要打,也就在这几天。应该让将士们知道,也好有个准备。”

    韩世忠点头答应。

    就在韩世忠夫妇积极备战的同时,金兀术也在调整部署,筹划从东西两路攻打焦山,誓要拔除此钉,拿下北行通道。十七日夜,杜充依令将搜罗到的二百多条渔船送到镇江,上面还载着四千士兵。两天后,七百多条渔船从水寨开出,再次扑向焦山岛。看看离得近了,韩世忠令战船散开迎上。金兵还是老法子,数条小船围攻一条战船。时候不长,双方相互穿梭,很快交织在一起。让金兵诧异的是,宋军此番不再放箭,而是躲在盾牌后朝下张望。就在船身贴上,长钩枪伸出时,那盾牌忽地分开,接着礌石飞出,接二连三,重重落下。下面的金兵藏无处藏,躲无处躲,一时被砸得骨断筋折,**迸出。更有五六百斤重的礁石被众手托举至船舷,继而推落。再看金船,帮开底裂,转眼便下沉,水面之上,唯见挣扎的士兵和翻卷而去的脑花。

    这边金兵伤亡惨重,隔过去的镇江岸旁,兀术却全然不知。盖镇江与丹徒,乃是一弓背,一在焦山东南,一在焦山西南,相互看不见。那兀术在宋军战船开出后,等到鼓声大振,料想两边已战在一处,便下令满载士兵的渔船顺流而下,直扑焦山岛。原来他算计,只要顺流贴上焦山岛,宋军的铁头战船便成为无用。然而万想不到,此番转出的却是虎头战船。接下来更让他目瞪口呆。但见宋军大船排开,先后插上,待挨近了,便飞出无数礌石。功夫不长,江面上漂满了藤牌和挣扎的士兵。兀术不由跌脚顿足,急让鸣金。就在运兵船调头时,铁头战船又快速冲上,眨眼之间,十几条船被撞得或打转或下沉。兀术见了,唯有唉声连连,仰天长叹。看到宋军大船仍在追击抛石,想着那一边江上,必定也是如此,心哀得只是要死。所幸趁着铁头战船后退,大船行走迟缓,运兵船开始脱离,逃回了岸边。然而即便这样,仍折损了千人不止。

    焦山寺前,梁红玉挺身观战,但见远处金船落帆四散,丈夫正指挥追歼;而在眼前,金贼的运兵船狼狈退回,已放弃登岛。于是下令鸣金,让大船、海舟返至焦山背后,以备金贼再来。此番江上大战,金军比前次败得更惨,两边加在一起,损失船只六十余条,两千多人丢了性命,另有百十条船和一千多人被砸伤,而韩军一方毫发无损,完胜而归。

    眼见过江已成梦想,金军上下愁眉苦脸,金兀术更是饭食难进,万般沮丧。这日唤来马五道:“如今咱被困在这里,眼见一天热似一天,江水也日渐上涨,却如何是好?”

    “殿下,那宋军的战船都是专门打造的,咱们用得是渔船,自然不是对手。咱们是输在了器物上,殿下不必忧伤。”

    金兀术眉头皱起:“你到底想说什么?”

    马五依然瓮声瓮气:“此地虽有运河相通,但焦山难克,不如溯江而上,去静安镇的马家渡,那里挨着江宁,又有杜充帮忙,总比困在这里有办法。”

    “比这里有办法,有什么办法?”

    “殿下,南人善使舟帆,这破敌之策,还得南人出。镇江太小,未必有高人,以小人之见,还是去江宁为好。”

    “咱们一动,韩世忠跟着动,到了静安镇,还不是一样!”

    马五嘿嘿一笑:“看似一样,其实不一样。韩世忠在这里有水寨,吃用尽有,到了静安镇,可就没这么方便了,殿下想想可是?”

    兀术将眼眯起,微微点了点头。

    “还有,左监军在淮南,离这里不远,您不妨写封信,请他过来接应。只要他一来,韩世忠便被困在江中,两边靠不了岸,到那时,看他拿什么来接济吃喝!”

    “嗯,言之有理。”兀术脸色总算有了缓和,“那咱该怎么走呢?”

    “殿下可先将丹徒的船只沿着岸边移至镇江,然后再一起走。”

    兀术想了想无奈道:“也只好如此了!”

    三月下旬,兀术领着十二万军水路并进,溯江前往建康。

    得知金贼船只一队队移往镇江,韩世忠不住嘿嘿冷笑。

    梁红玉问道:“将军可是有了打算?”

    “上天助我,金贼死期到也!”

    “将军既有良策,何不说与为妻听听,让我也高兴高兴。”

    “金兀术见这里过不了江,想去建康碰碰大运!”

    梁红玉眼含期待,凝视着丈夫。

    “金贼以为沿岸西行便可至建康,却不知此乃死路,去得归不得。”

    “这话却怎讲?”

    “从这里往上游去,七十里处的南岸,有条水汊,是条长长的口袋,名叫黄天荡。金贼是水陆并进,沿岸而行,不知不觉便会进入此荡,却不知里面没有出口。我只备足了粮食,率船跟在后面,到时将荡口一堵,不用打,饿也把他饿死了!”

    “金兵不会离水登岸,从陆上走吗?”

    “夫人放心。那岸上全是无尽的烂泥苇草,根本走不得人。除却原路返回,再无它途。只是这么一来,他就一条船也没了,还怎么过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