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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回金兀术买计得北归 岳鹏举提兵复建康

    第十八回 金兀术买计得北归 岳鹏举提兵复建康

    却说这天三更,乌云密布,四下里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徐庆带着二百亲兵,身着夜行衣,摸到金营前,先俘虏了值哨,之后两人一伍,悄然散开。入得帐后,用手去探金兵的鼻息,待摸着脖子,侧着的先将头扳过,仰着的直接用刀割。有那睡觉轻的半醒着问“谁呀”,也不应声,顺势一抹。如此一来,就有扑腾的,同那死前的畜类相仿。一旁的金兵被热血喷在脸上,醒后用手一摸,立时尖声嚎叫。不上一刻功夫,金营大乱。黑衣人并不恋战,相互提醒着撤出后,快速离去。

    金兀术在舱中睡得正香,忽被岸上吵醒,披衣出来看时,但见稀疏的挂灯下,人影嘈杂,叫嚷不断,忙让人去问。过了一会儿,各处亮起灯,亲兵回报有人偷营,杀了不少人,现已不知去向。金兀术听了,脑中当即闪出岳飞,马上下令将所有灯烛火把点燃,增派巡哨。金兵往外抬尸首时,个个神色骇然,之后无人敢再睡。回到舱中,金兀术一屁股坐在椅上,想着自己才从黄天荡绕出,岳飞便鬼影一般跟过来,直是又恨又怕,睡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亮后,韩常来到船上,告知昨夜有三百多人被杀,巡哨发现了弃于道上的黑巾黑衣,上面满是血渍,已派出骑兵循着弃物向西追去。兀术抬起头:“这么说,来袭的人不多?”韩常点了点头:“应该是。”将近中午,骑兵回来,报在江边寻到血衣,有近二百件,斜对面便是宋军战船。金兀术将案一拍:“我说呢,岳飞既趁夜来袭,怎会派出这点人!原来是他!”韩常接过道:“没想到,韩世忠来得这么快!看来,从这里过江是不能了。”

    金兀术皱起眉:“建康倒还有个出口,可咱们过去了,他也跟过去了,这便如何是好!”原来秦淮河多有分支,在大定坊和东山镇之间,河分三叉,一支自东南而来,眼前这支往西直入长江,还有一支往北,穿过建康城后再入长江。两个河口,一南一北,相距约有三十余里。

    “韩世忠是从建康过来的,我担心,他已在那里留下了船。”

    兀术低眉思了半晌:“这么着,派人去北边河口,看看他留没留船,留了多少。我料想,他就算留了,也不会很多。若果真如此,咱的机会便来了。”说到这儿,他眼里闪动幽光,“咱们先歇上几天,让士兵恢复恢复。然后过去,趁着夜黑,让建康的降兵先渡,把他缠住,咱们再突然过江。只要过去一拨人,把韩世忠夹在江中,他便无法上岸补充,到时不走也得走!”

    韩常听罢点头:“此计甚好!韩世忠必不防。”说完又问,“那这边呢?”

    “这边得稳住他。你和乌林答泰领着签军去往江边,在河口扎营,假作防他来袭,使其以为我还在这里。”

    西塘村内,岳飞审过抓来的俘虏,得知金贼患病者超过两成,需人照看的伤兵不下五六千,被掠去的妇人所以忙碌,便是伺候这些人。中午过后,哨探来报,金贼分出一军往西去了。已经有人跟了过去。傍晚时分,跟去的人回来,道金兵在江边扎下大营,人数约在三万上下;河口竖起一面纛旗,上面写着“金国昭武大将军‘韩’”字。岳飞所以派人袭营,为的便是刺激兀术,观其下一步动静,如今韩常西去,不管其用意在何处,却是战机来也!因对薛弼笑道:“既然圣上让咱们与韩世忠联手,那咱就谨遵圣命,与韩世忠联一回手!之后唤来张宪,细细交待了一番。张宪领命而去。

    两天后的上午,兀术有书札通与韩常,两名送信的亲兵才走出十余里,忽见道南几座不知名的岗子后面转出一军,正匆匆西进。二人急下马,靠上前窥视,待看见转过来的“岳”字大旗时,吓了一跳,急飞马驰回禀报。兀术一时目瞪口呆:岳飞如何出现在这里?又如何直奔河口而去?停了停厉声问道:“你二人可看清了!”两人赌咒发誓。又问有多少人马,可有骑兵?二人回看见的便是骑兵,奔过去了数千人,因土山挡着,后面却不知有多少。兀术当即惊出一身冷汗:韩世忠在江上,岳飞在陆上,韩常被夹在中间……于是道声不好,急点起所有骑兵,向西疾驰而去。

    骑在马上跑过一阵,兀术眉头渐渐舒展,之后露出一丝狞笑:岳飞何许人也?如鬼如魅,无影无形,比狐狸还狡猾!若要将之抓住,非得一个“巧”字不可!天随人愿,诸神眷顾,如今这个字却来了!凭你神机妙算,藏得深深,要偷袭韩常孤军,却不知行踪已露,我铁骑将至也!还有韩世忠,竟敢藐视本太子!仗着你有战船,狂妄自大,横行无忌,今番到了陆上,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何能为!想着人算不如天算,兀术朝后一甩马鞭,心里涌起阵阵狂喜。又咬牙切齿:陆上阻我者,岳飞也!江上阻我者,韩世忠也!此番若能得手,除去这两个祸害,自今而后,我军南北往来,畅行无阻也!尤其是岳飞,倘上天助我,除去此人,我便不走了,忍过这几月,一俟秋凉,江南复由我驰骋,一举殄灭南宋朝廷,指日可期也!金兀术越想越觉得良机天赐,不可错过——韩常有三万步军,我这里有四万多马军,而岳飞和韩世忠加起来也不过三万上下,又身背大江,无路可逃,岂有不灭之理!于是举鞭招呼身后,加速朝西奔去。

    就在两名送信的金兵走后,张宪立刻停下,从容转回乌石岗,与等候在那里的大军会合。算算兀术已经走远,岳飞一声令下,六千骑兵当即冲出,直奔五里外的金军大营,九千步军和六千副军紧随其后。金兵全然无备,立时大乱。岳飞骑兵歇息月余,精力蓄得足足,往来挥舞刀枪,只杀得金兵哭爹喊娘,抱头鼠窜。步军都总管完颜阿鲁补见了,唯恐船上货物有失,下令拼死抵抗。那金兵到底人多,很快便将阵脚稳住,继而从两边围上。这时岳飞步兵至,分左右配合马军冲上,不一刻便将敌杀退。趁此机会,牛皋率副军上来,喊着寻着将被掳女子救出,护拥着往南而去。只是万般可惜,仍有数百女子吓丢了魂,任凭岳军士兵怎样呼唤,就是躲着不出来——最终留在了金营。岳飞见人已救出,便令步军先走,由马军断后,边打边撤。阿鲁补见宋军忽然撤出,唯恐有诈,传令不许追赶。盖吃过的亏太多,生怕再中计。而岳飞所以速撤,是因为昨夜下了场雨,道路泥泞,担心兀术走到半路,不见了马蹄印迹,突然醒悟返回。骑兵撤出后,张宪回头看了看,不见金兵追来,细思其中道理,方明白岳飞在李固渡说得那句“必使我军积威,金贼生惧,以后的仗才好打”的话中之意。再说前面那些裹脚女子,急走出二里后,便人人喊疼,一个个又瘸又拐,有的甚至坐地不动了。牛皋挠头看了看,只好令所有骑兵下马,将人扶上;后见马匹不够,又让步兵背起,快步赶往东南的秦淮河上流。过河后又送至东边五里外的蟹溪镇,拆了木桥方回。

    再说兀术,正兴冲冲往前赶,排头忽报,路上的蹄印全部折回,不知是否继续前行。兀术忙上前察看,之后懵然不解,愣怔了半晌,全然对不上头尾。最后两下里皆揪心,只好分兵,一半继续西去,自己带着另一半打马而回。及到得营中,看到满地尸首,不由捶胸顿足,几近发疯。之后报来,女子九成半被劫走,士兵伤亡在六千上下。他一脚将桌案踹翻,咆哮不止,吓得两名报信的亲兵险些抹脖子自杀,连马五来了都不敢进帐。待另一半马军徒劳返回,兀术方转过心思——哪里来得什么“韩、岳联手”,连同黑衣人在内,通是岳飞在摇幡闹鬼!自此而后,但凡岳飞军动向,不只听来的见疑,便是眼真真看来的,也是不敢实信又不敢不信。脑中不思个三遍五遍,脚下不转个十圈八圈,再吃拿不准——就算定下了主意,也是疑窦丛生,随时准备变卦。

    由于岳飞隐藏在附近,此地已不便久留,兀术只好率军沿着秦淮河转去建康。站在船上,遥望牛头山,想着岳飞率军一路出没跟随,无影虎一般,死死盯住不放,直让他恨怒交加,牙根发痒,恨不能找谁咬上两口。

    进入建康城后,虽不再担心袭扰,但韩世忠也顺流而下,跟到了北河口,让他依然头疼,日夜想的都是如何过江。这天马五过来,身后跟着一人,年在四十上下,头戴一顶儒巾,白净面庞,眉间藏颗黑痣,颇有些文气。见到马五,兀术开口便责:“你却去了哪里,这几日因何不见?”

    马五躬身一笑:“那日殿下在帐中发怒,我便去了建康,让杜充张榜,许以重金,寻那高人献策。不想殿下也过来了。”

    见马五笑得诡异,兀术哼了一声:“私自离军,不怕砍你的脑袋!说吧,可寻着‘高人’了?”

    “恭喜殿下,就在门外。”

    “哦?此人果有计乎?”兀术眼睛亮起来。

    “这人姓王,自称闽人,是个读书的。殿下要问计,还当以礼相待。”说完转身出去,将人请进。引见过后,那人略施一礼,兀术亦还礼,然后请坐下。不一时茶端上,王姓男子轻轻抿了一口,缓缓言道:“焦山岛之战,黄天荡之困,我已尽知。韩军所恃者,船大也,贵军失利者,船小也。然船大亦有不便之短,船小亦有可用之长,全在人之谋略。”

    兀术听了连连点头:“先生说得甚是。还请先生教我,这小船如何才能敌过大船?”后见对方低头啜茶不语,忙让人捧来十锭大银。

    那人只作未见,继续缓缓道:“船大不便者,全靠风也,有风可逆水而行,无风只能顺水而下;船小可用者,改之易也,只要舱中载土,上铺木板,两侧凿孔装桨,便可又稳又快,往来如飞。照我话做,再用我计,取胜只在须臾。”说完又将茶端起,低下眉头,轻轻吹气。兀术正要听计,见状想起赏格,又让人捧来十个金锭奉上。红缎一揭,黄澄澄光灿灿好不耀眼。

    王姓男子将茶放下:“大船最怕者,火也。可多备火箭,取上流,选无风之日出战。大船无风,唯有顺流,只须紧紧跟随,不断施放火箭,韩世忠必败无疑。”

    金兀术听罢,竟忘了身份,起身一躬到地:“多谢先生指教。倘早遇先生,某过江多时矣!”谢过之后坐下,又面带不解:“你乃宋人,何以前来助我,难道只为金银乎?”那人见问,将牙一咬:“恨也。我本家境殷实,不想被官府拖入恶讼,害得家破人亡。我一个读书人,无它本事,还有老母要奉养——为不为这黄白之物,也说不得了,只好谢大帅相赠。”说完深施一礼,裹好金银而去。兀术望其背影,慨叹不已。

    建炎四年四月二十五日晨,大将韩常亲率三百只改造过的小船自上游而下,直奔杨家洲,逼向宋军战船。韩世忠见了并不在意,命各船起锚散开待敌。金军乃是有备而来,几只一队,不远不近将战船围住,之后火箭雨点般射出。宋军水兵守着礌石,还想抛掷,不想金船有桨,进进退退始终不肯靠近。眼见船上四处火起,众将士一下着了慌,无心再战,忙脱下外衣拼命扑打,不少人背上中箭,给火油烧得乱转乱叫。韩世忠大惊,急令战船撤离,怎奈金船轻易便跟上,再难走脱。金兀术立于岸上,看着江中烈焰熊熊,心里万般畅快,数日来积在胸中的恶气一下出了个干净,一边让敲响战鼓,激励士气,一边派船过去,定要活捉韩世忠。马五站在旁边,脸上得意洋洋。此时所有战船悉被引燃,韩世忠的座船更是浓烟滚滚。尽管士兵们不顾箭雨,舍命扑救,怎奈船上一切皆木料制成,一旦形成火势再难扑灭。眼见舱内舱外、上层下层烧成一片,灼热的气浪逼的人不能靠近,再扑打已是徒劳,众水兵相继跳入江中。只可怜那些随船女子,又不会水,又不敢跳,多被烧死。少数硬着头皮跳下的,也只挣扎了片刻,便被江水吞没。金兵见水面上满是人头,围过来开弓便射。统制官、右武大夫、吉川防御史孙世询,统制官、武功大夫、成州团练使严永吉便在此时殉国。万幸的是,近旁杨家洲崇福寺方丈普伦心里有国,急招呼观战百姓驾船搭救,方将韩世忠及数百落水士兵冒死接回。韩世忠等人得救后,借舟登上西岸,由陆路转回,与梁红玉会合,之后夫妻二人率军进驻镇江。

    在府衙后堂,见丈夫愁眉不展,梁红玉再三劝解,韩世忠沮丧道:“夫人有所不知,我曾上疏,发誓要将贼困在荡中。皇上亲札褒奖,嘱我不要大意,使敌逃脱。可到头来,还是让兀术走了,如今又一败涂地,这叫我如何向上奏报?”梁红玉听罢正色,看着韩世忠:“这个妾身已经想好,我当向朝廷上疏,以失机纵敌罪弹将军。”世忠听罢大惊:“夫人是说着玩儿还是当真?”红玉嫣然一笑:“瞧把你吓的,还顶天立地呢!此乃军国大事,岂有玩笑的?”韩世忠眨了眨眼:“夫人莫绕圈,我已心乱如麻,有何主意快快讲来。”见丈夫着了急,梁红玉不紧不慢道:“苗、傅之乱时,妾身曾陪伴太后数日,后受封诰命,亦曾入谢,深感太后仁慈,对妾身宠爱有加。此番我在上疏的同时,还要密奏太后,明言将军之过,暗表将军之功。太后遭过贬逐,又两番垂帘,于人事最为通达,想来定会找皇上说情。因此相公勿虑,到时不仅无罪,得个慰勉诏书也未可知呢!”世忠听了将信将疑:“慰勉不敢指望,无罪就烧高香了!”红玉接着道:“只是我写还不够,还需你亲自上疏请罪,此事方得圆满。”韩世忠皱了皱眉,看着爱妻:“这又是何道理?”梁红玉开解道:“事人当识人,奉君当知君。值此国家存亡之际,似将军这般挺身而出的能有几个?刘光世畏惧金兵,世人皆知;张俊好一些,也是能躲便躲;岳飞虽能战,但官卑资浅,尚不入流。皇上并非糊涂之人,难道真要罪将军么?半个大宋都丢了,打个败仗又值什么!皇上看重的不是这个,而是你有无敬畏之心。倘你居功而不自傲,皇上看你便亲;若是反过来,让皇上觉得非倚赖你不可,拿你没办法,凭你天大的功劳,灾祸也植下了。故而你必须请罪,不但请罪,还要诚惶诚恐,让皇上觉得他在你心里至尊至重,至高至上。如此一来,皇上心就顺了;皇上心顺了,万事就好办了,说不定还会加恩于你,使你感恩戴德呢!——此为帝王的驭人之术,非常理可推。退一步说,这件事迟早会为人知,你不请罪,可躲得过?与其等别人来弹,还不如自己先上奏疏,你想想可是这个理?”一番话循循善诱,通理通情,说得韩世忠茅塞顿开,当即起身拱手道:“原来夫人还有这等城府,真让世忠刮目相看,五体投地!多谢夫人指教。”言罢深施一礼。梁红玉忙起身接住:“将军休说此话,妾身能有今日,全赖将军,将军安好了,妾身方安好;红玉为将军计,也是为自身计呀!”于是夫妻俩四手相握,四目深情相对。自此而后,二人更是互敬互爱有加。过了一月,高宗果然下旨,以军功拜韩世忠检校少师,移武成、感德军节度使(1)。之后又下诏嘉喻梁红玉识大体,明大义。夫妻俩双上谢表,自是感念皇恩不已。

    取得江上大捷后,众金兵见北归在即,无不欢呼雀跃。五月初,金兀术来到建康西北的静安镇,登上一块巨石,望向自己的水寨。但见帆桅林立,沿岸排开足有七八里,后面是错落相连的百余座军营,江风吹来,旌旗猎猎,好不齐整壮观,因对马五道:“我算了算,若将人、马、驴骡、粮草和货物全部运过去,少说也要六七天,你看可是这个帐?”马五已升为监军府参议官,听后点头:“殿下说得是,只是不管用几天,这最后一趟,必得有人送一送才好。”

    “必得有人送?你是说……”兀术看着马五。

    “殿下,杜充现有三万兵,可使一些人换上我军衣帽,守在江边,为我军渡江断后。”

    金兀术点头赞许:“如此甚好。就由你去说与杜充,让他预做准备。”

    五月上旬,金兵开始从静安镇陆续北返。六天后,就在杜充的人马渡过多半时,远处突然响起号炮,接着喊杀声从东、南两面传来,越逼越近。约莫过了一刻,骑兵先至,直接冲向渡口。已登船的假金兵慌忙离岸,其余的东逃西窜,乱作一团。待岳飞的步兵从两侧兜上,这些人也不抵抗,只将衣帽一脱,往地上一坐,便老老实实成了俘虏。岳飞见是冒充的金兵,并不意外,简单问过口供,留下步军看管清点,自带骑兵来到建康城下,呼那守将姓名,令其投降。那守将乃是辽人,名叫箫陶先,手下有三千辽汉签军并两千杜充降军,奉命守城三月,以待兀术归。此时看见岳飞旗帜,知抵抗必死,忙打开城门请降。建康由是光复。金兀术站在岸边,从逃回的士兵口中得知岳飞果来,遥望建康城,叹息了半晌,方上马离去。

    此番金兀术统帅大军南下,历时半年,击溃宋军三十多万,焚毁城池十余座,追太后于洪州,搜高宗于海上,跃进数千里,无人能阻挡。宋将敢与战者,只有张俊、韩世忠和岳飞。张俊在明州与兀术部下打了两场守城战;韩世忠与兀术一战焦山岛,二战黄天荡,三战杨家洲,阻敌四十余天,几乎将之困死;而主动寻机与金贼战者,唯有岳飞。岳飞在友军一逃一败,主帅先遁后降,孤立无靠且兵力悬殊的情况下,自振奋勇,创造歼敌机会,大小凡十七战,仗仗皆胜,直打得兀术闻“岳”丧胆,做梦也惊,之后整整十年不敢与岳家军照面。自然这是后话。

    却说金兀术渡江后来到真州六合县,才歇息几日,完颜昌接应大军便至。叔侄二人相见,说到被困黄天荡时,兀术泣不成声,连连哀叹。完颜昌不觉纳罕:“贤侄纵横宋国南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何提起黄天荡,竟成这般模样?”

    金兀术神色凄然:“阿叔有所不知,黄天荡是个死水牢,十几万大军困在里面,天天受那阴雨湿热煎熬,哀怨之声昼夜不绝,出又出不去,那滋味儿……唉!”

    完颜昌点头:“江南水系复杂,贤侄是陷入绝地了。”

    “这只是其一,还有更头疼的!”

    “哦,还有何事让贤侄头疼?”

    兀术一副不堪回首:“实话说与阿叔,南朝出人物了!”

    “贤侄莫非遇上了对头?”

    “岂止是对头!此人若得势,将来必是我大金之患!”

    完颜昌想了想:“贤侄说的,可是那个叫岳飞的?”

    兀术神色黯然,半晌方道:“说起来,阿叔也许不信。此人善训兵,更善用兵。碰上他,只同碰上了鬼,来无踪,去无影,看不见,摸不着。就算寻到了踪迹,也是真真假假,虚实难辨,到头来必定吃亏。最可恨的,是他死死缠住不放。说句侥幸的话,要不是这条大江拦着,只怕他这会儿已经跟过来了!”

    完颜昌睁大眼睛看着兀术:“贤侄这是怎么了!岳飞有勇,善于夜袭,这我知道,可你也说得太神了吧,天底下哪有这种人!”

    金兀术想要举个实例,又怕完颜昌问得过细,涉及到伤亡,便将话题岔开:“唉,不说他了。阿叔已经占了淮北,下一步怎样打算?”

    “等过了暑热便南下,先占淮东,然后过江。”完颜昌早已盘算好,胸有成竹。

    “阿叔带来多少人马?”

    “本军四万,签军四万,另外还有刘豫送来的降军两万。怎么,人少了?”

    “啊不。”兀术忙道,“南朝几路大军溃的溃,逃的逃,剩下的都是些残兵败将,战力有限。相比之下,阿叔带的人并不少。不过……江南地域辽阔,要想一举拿下,只怕不易!”

    “你是想说,岳飞难缠吧?”

    “这个……就算是吧。”

    完颜昌停了停,改为商量道:“贤侄,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就不必回去了,先留在这儿,等我打下了淮东,咱俩一起过江。我知道,单凭你,或者单凭我,都不足以灭掉南朝。可咱俩合起来就不同了,你说呢?”

    好容易才从江南脱身,兀术哪里再肯回去!因此苦着脸道:“阿叔有所不知,在黄天荡受困一月,我手下的兵将多已染病,如今天气正热,这里的水土怕是难以医治,还是先回去,等将养好了,那时再同阿叔过江不迟。”

    完颜昌看着兀术,不由暗思:原来你是在吓唬我,怕我单独过江。因一笑道:“既是这样,你且回去,我能过便过,不能过时,就在这儿等你。”

    兀术觉出完颜昌的所想,便顺水推舟:“那侄儿就先行一步了。”

    完颜昌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那岳飞有多少人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