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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回 治乱世宗泽施重典 宣圣旨岳飞复掌军

    第三回 治乱世宗泽施重典 宣圣旨岳飞复掌军

    宗泽回到濮阳后,只准备了三天,便率军南下,先至滑州(1),然后沿着黄河直向开封。为示天朝军队回戍,宗泽并不走城东的新宋门,而是绕到正南,来到外城正中的南熏门。那百姓已见过城门贴出的告示,知道宗老元帅这日将带着大宋军队回来,纷纷涌向龙津街两旁,如迎亲人一般。虽说张邦昌只做了几十天的伪皇帝,但人人头上顶着“大楚”二字,总觉得像是换了天,辱没了祖宗,脸上无光。如今看到宋军士兵跨刀扛枪,昂首阔步的模样,心里自是亲近的不得了。道路两边,人们有的递水,有的送茶,有的摇着怀里孩子的小手,更有年青小伙高挑竹杆,噼哩啪啦放起鞭炮。朱雀门前(2),一张铺着红布的桌上摆放着酒坛酒盏,有位绅士模样的老者正在那里张罗。在他身后,几十名头包红巾、两臂裸露的鼓乐号手整齐站立,随时准备吹打奏乐。四下里站满了观看热闹的百姓。时候不长,龙津桥上的人群开始躁动,接着一后生跑来,对着老者大喊,“来啦来啦,队伍开过来啦!”

    远远地,宗泽的旗牌仪仗现身桥上。那老者赶忙回身扬手,锣鼓顿时敲响,笙管齐齐吹起《得胜令》。 眼见队伍将到近前,老者领着几十名男女迎上,按辈分依次跪下。旗牌仪仗见状两边分开,有中军过来问话,随后大轿落地。此时鼓乐更加欢畅,人群也向前躁动,所有目光都投向了轿帘掀起处。但见宗泽头戴九梁进贤冠,身着圆领绛紫袍,足蹬矮腰黑软靴,腰系金扣犀皮带,迈步走出。待看过跪地之人,神色诧异道:“这却是为何?快快起来说话。”这时有人将酒拿来,老者起身接过,毕恭毕敬捧到跟前:“开封府百姓思念朝廷久矣,今日天光重见,雨露再承,实是苍生万民之福,还请老大人饮过此酒,以慰我等百姓云霓之望。”宗泽略一躬身,口称“多谢”,接过后稍作环顾,一饮而尽。待喝完,上前低声道:“你如何领着这些人跪地?有话但讲不妨。”那老者见宗泽爽快,并无架子,遂深施一礼:“不敢瞒老父母,我等实为一家人。今日前来,一是给老大人敬酒,二是向老大人请罪。”宗泽目视地上之人,果然男女老少皆有,因问:“但不知此话从何说起?”老者将身一躬:“不敢瞒老大人,小佬儿乃是罪人王善之父,身后皆为家人和族亲。”宗泽听罢心头一跳,不禁大喜过望,忙以手相搀道:“老人家何罪之有?快快请起,都起来,——老人家,快让他们起来,你我一同到府中叙话。”正然说着,先行的司署官员挤上前来报道:“启禀留守大人,下官等按照您的吩咐,已于两天前张出告示,伪朝的文武官员百余人现正齐聚在府衙大堂等候宣旨。”宗泽应了声“知道了”,将身转过,语带歉意道:“老人家,圣命在身,恕不能相陪了,待明日府中略备薄酒,你我一醉如何?”老者忙道:“承蒙老大人抬爱,小佬儿从命就是,还请老大人赶快上轿,莫为小佬儿耽搁了。”宗泽留下一名幕宾相陪,嘱咐了几句,自己拱过手后上轿而去。唢呐笙管再次响起。

    第二天,宗泽在后堂备下酒席款待老者。经过交谈得知,老人姓王名庸,也是读过书的,只是功名蹭蹬,连个生员也不曾挣得,中年后便心灰意冷,再未举业。其子王善原是太原府的准备将,为人颇有豪气,尤其喜好结交。太原城破后,王善与一班兄弟收拾散兵游勇,广聚难民,很快便拉起十几万人的队伍,连同家眷号称三十万。金兵北撤后,他也曾打算杀进京师讨伐伪楚,后来得知张邦昌退位,前朝孟后垂帘,不敢造次方罢手。平日里为筹集粮草,也时常骚扰州县,干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近日听说宗泽回来署理开封,内心便起归意,只是自觉有罪在身,害怕朝廷追究,才让老父先来打探。

    宗泽伸手将老人盏中斟满,坦言相问:“老人家可曾见过城中布告?”王庸一欠身:“小佬儿若不是见了老大人布告,怎敢兴师动众,上街请罪?”宗泽哈哈一笑:“可知老人家是见过的。实不相瞒,告示中所言,乃是圣上之意,老人家但请放心便是。”王庸听了,起身谢过皇恩浩荡。宗泽又问:“不知老人家贵庚几何?”王庸回道:“小佬儿一生无用,虚活七十有二。”宗泽一拱手:“原来长我三岁。今日借着这盏酒,你我就以兄弟相称如何?”王庸听罢,再次起身:“小佬儿是何等人,怎敢与老大人攀称?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宗泽请其坐下:“就这样定了。来,你我一口干了。”

    看着王庸喝完,宗泽略一拱手:“弟有一事相托,还望我兄切勿推辞。”

    “大人有话吩咐便是,莫要如此客气。”王庸见状又要起身。

    宗泽按了按手,然后开口:“我兄有所不知,此乃圣上所差之事,非是客气。我想给贤侄修书一封,请他尽快起寨前来,我也好表奏朝廷,给他和众位头领请个功名。如今正是国家用人之际,贤侄若能率众以归,共保我大宋江山,前程定然无量。还望兄长不辞辛劳,为我亲自将信带到。另外请转告贤侄,他率众归来之日,我当领着府中文武,在城门外摆酒相迎。”

    王镛听了,起身离席,一躬到底:“孽子何世修来的福,竟蒙老大人如此看重,小佬儿定然将其领来伏地请罪,以谢老大人天地再造之恩。”

    “你我已是兄弟,何须如此。”宗泽站起,两手搀住,再次将酒斟满:“你我二人今日畅怀,就来它个一醉方休,如何啊?”说完目视王庸,开心大笑。

    送走了王善之父,宗泽心里十分畅快。转天早上,将城防和营缮两司官员找来,商量过京师布防和城垛的修缮事宜后,换了身便服,闲步迈出府衙大门。

    这会儿正是一天开始热闹的时候。沿着文津街向东溜达,过了都亭驿便是果子行,再往前,梁家珠子铺、王楼山梅花包子,李家香铺、曹婆婆肉饼,一家挨着一家。走到御廊前,左右看了看,转过脚南行,不一会儿来到曲院街口。抬眼望时,但见挑水的、卖菜的、估旧货的、送干柴的,各色人摩肩往来,颇见熙攘。待迈步进去,左右观瞧,两边商铺各挑出幌子,像什么纸札、桕烛、头巾、七宝(3)、白衣、粉心、腰带、冠子、绦结、头面、云梯丝鞋、青篦折扇……五花八门,煞是撩人眼目。宗泽起了兴致,背手逛着,心想到底是京城,虽说经历了战乱,仍然不失帝都繁华景象。正张望时,不留神被个嘴里嘟囔的婆子撞了个满怀。那老妇刚从粮铺出来,两下相碰,身子不稳,将怀抱的口袋摔到地上,面粉从补丁处扑出。老妇心疼,不由跌脚叫喊起来。宗泽一下慌了,忙赔不是,弯下腰帮着合上口,见老妇仍心疼不止,便掸了下手,摸出块碎银递上,随口问道:“这位婆婆为何一次要买这许多面?”老妇接过银子,用手掂了掂,面上骤添喜色:“老先生敢是来串亲戚的吧?如今粮价一天一长竟是不知。你看那边排的,都赶上舞龙了,后头的能不能买上还难说哪!如今这日子……”见宗泽抬眼望向队伍,遂叹了口气,自抱口袋去了。

    宗泽又问过几个买粮人,不由纳罕起来:要说战乱刚去,粮食贵些是有的,但总不至一天一涨,如今夏收已毕,新麦陆续下来,这粮号怎么会卖上一个时辰就没粮了呢?内中定然有个缘故。宗泽边走边想,待脚步转回署衙,早有城门官候在那里:“启禀留守大人,城外来了六个金人,为首的自称是金国的少府少监,叫牛庆昌,说是来通使大楚的,不知该怎样处置。”宗泽略一思忖,冷冷道:“此必是来探我虚实的,先关起来,待我奏报朝廷后再作发落。”城门官应声而去。宗泽坐下后,唤来两个差役班头,细细交待了一番,然后起身至二堂,提笔向朝廷奏报扣押金人之事。才写毕,人报汤阴知县徐仁在外候见,宗泽听罢忙道:“快快有请。”

    进来之人中等身材,白净面皮,一副洒脱模样。与宗泽见过礼后,落座开言道:“大人信上所差之事,下官已然访明,那岳飞现住在小县永和乡孝悌里,家有老母姚氏,妻子李氏并两个幼子,此外别无他人。岳家有薄有田产,以务农为生。”

    “有劳徐知县了。”宗泽十分客气。“本官老远将你请来,是有一件要事相托。”

    “请大人吩咐,下官遵命就是。”徐仁正起身子。

    宗泽将皇上所托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道:“近日王善要率众来投,这十几万人的安置干系重大,须得本官亲自料理才行,此事只好有劳你了。皇上已有赏赐,老夫这里亦有两坛好酒,就请你一并带上。”

    “大人放心,此乃为国效力之事,下官定然办妥。只是……”

    “只是什么?有话但说无妨。”

    “只是皇上有赏赐,大人有馈赠,下官怕也要破费一二了。”

    宗泽听罢开怀大笑。

    午饭过后,宗泽送走徐仁,径自回到后堂歇息。毕竟上了年岁的人,刚合眼时还听得窗外蝉声聒噪,不觉间竟睡着了,待醒过来,太阳已斜照窗棂。宗泽坐起,捶了捶腰,唤人拿来湿巾擦了把脸,便起身走出。待来到二堂书房,上午派出的两个差役已候在那里。

    “大人吩咐之事,我两个已访着脚跟。”随着宗泽进屋后,其中一个向前道。“那领头抬粮价的人名叫陈恭,人称陈员外,四十多岁年纪,是咱这开封府里一等一的大财主,几辈子的巨商,名头极响的。”另一个开口,“咱这开封城通共十几家粮号,倒有一半写着他的姓儿。此人在外有良田千顷,城里还有两个粮库和三家酒楼,是个有根基的人物。几个月前张邦昌散了伙,他打量着没人管,便拉上王记、周记、黄记三家粮号一起哄抬粮食,这会儿已把价钱翻了两个滚,百姓们都恨的咬牙呢!”

    “你说这姓陈的有根基,怎地有根基?”

    “不瞒您老人家说,”先一个上前拱了拱手,“这陈恭和咱原来府里的通判(4)大人连着宗,还结识不少朝里人物,腰杆子硬,没人敢碰的。”

    “这小子是铁公鸡,”旁边的差役接过话,“逢到灾年,官府劝施粥,连前面说过的那几家都好歹搭个粥棚,就他一毛不拔。不知使的什么法儿,让官府出钱,他代为施舍,拿出的全是些陈年发了霉的烂谷子。还有更缺德的:这小子专拣灾年纳妾,用几袋子粮食换人家黄花大闺女。说是娶,那是好听的,到了白天,就是不拿工钱的干活丫头!——唉,这些年也不知有多少好人家的姑娘给这小子糟蹋了。”

    “这小子有个绰号,叫陈一针儿,是说一针下去都扎不出血来,是个吃下铁钱儿要屙出铜钱儿的主儿,满开封无人不知的。”

    宗泽一摆手:“你们说陈恭与那另外三家勾串在一起哄抬粮价,可有真凭实据?”

    “回大人话,我俩一抬出留守司,那三家全老实招了,说得一模一样,再没半点儿不合缝儿。大人要是不信,传来一问便知。”

    “那好,你们晚上将这三家主人带来,——他们会不会已经给那姓陈的透了口风?”

    “大人放心,小的是干什么的,几句话一撂,早吓得他们屎都拉到裤裆里了。”

    “嗯,你们多用心,办好了自然有你们的赏钱。”

    “多谢大人。”二人一躬到地,转身去了。

    宗泽将手合在案上,思量着如何处置这伙儿粮商。正凝神间,突然王善之事冒出,不由心里一亮。原来不曾细想,这十几万人来投,每日要吃要喝,米面钱粮却从哪里出?跟随的家眷又如何安置?现而今开封府库几等于空,自己带来的那点钱,给属员开支尚且紧紧巴巴,几十万张嘴,如何养得起!找朝廷要,皇上有话在先,自不用想,别说没有,就有,黄、汪二人也会百般阻挠,岂肯拿出来养“寇”?向民间征缴,如今战乱刚去,百姓穷蹙,又有几家拿得出!然而无钱不养军,若留不住王善,且不说这些人去后仍将作乱,这黄河却由谁来把守?没有河防,开封便没了屏障;开封不固,皇上又如何肯回?如今好了,上苍有眼,送来个陈恭,手里不仅屯着百万石粮食,乡下还有千顷良田,只这两项,士兵吃饭,家眷安置便有了着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又思只要王善的事妥帖了,杨进、张用等人的招抚便不为难事,由是狠了狠心,一拍桌案:乱世须用重典,既是自家撞上了刀口,休怪老夫无情!

    这天晚上,宗泽细细审过三个粮商,心里更加有底。略一思索后,先拢袖签了四张监票,交人去办,又拟出一份告示,写明三日后在宣德门前公开审理陈恭等四名奸商哄抬粮价一案,届时观者不得喧哗云云。之后起身打了个哈欠,手摇竹扇,轻抬脚步,慢悠悠转入后堂歇息。第二天告示在内外城门张出,京师顿时轰动。

    那宣德门乃是皇城正门,上面坐落着巍峨壮丽的宣德楼。整座楼宇开阔七间,分为上下两层,大红朱漆罩身,金黄琉璃覆顶,镂窗雕甍,斗拱飞檐,下有白玉栏杆环绕,外有曲尺垛墙遮护。站在正前,五座拱门一字排开,中间略大,对称成列。朱门之上,一颗颗圆钉漆成金色,横竖成行,熠熠生辉,晃人眼目。再看两边,各有一阙楼向前延伸而出,恰似两名站立的武士。那阙楼以条石为基,红涂墙面,上面是一座四方阁楼,亦建作两层,雕梁画栋,朱栏彩绘,四角攒顶,檐翘欲飞。在阙楼与宣德楼连接的拐角处,分别开有一门,东为左掖门,西为右掖门。远远望去,整个宣德楼庄严雄伟,气象辉煌,使人未到近前,先起敬畏之心,真个是天上玉皇居所,人间帝王宫苑。当年辽使初来乍见,还以为误入了仙国宝境,目瞪口呆了好一阵,方叹息举步。那宣德门连着御街,中间为御道,两侧是御廊。御街向南一直延伸到朱雀门,两边有数条街衢与之相连。整条御街阔二百步,可纳数十万人。平日在街口处横摆叉木、拒马,不许闲人越过,唯到了上元、中秋二节,方许百姓在这里放关娱乐数天。你道何为放关?原来有两样东西最为东京人热衷,第一是观看裸身女子相扑,名头响的,出场便叫彩,如赛关索、嚣三娘子,曾名噪一时,连仁宗皇帝看了都拍掌的;这第二便是关扑。后女子裸身因有伤风化被禁,关扑便升为第一,最让百姓乐此不疲。那关扑与押宝赌博相类,比如某人手持一件关物,或珠翠、冠梳、头面,或铜镜、香炉、刀剑,先在那里夸耀,待人气聚拢,便言道:“此物少说也值几千文,如今十个钱便拿去,只要五字五纯。”有扑者动心,掏出十个钱一掷,落地若果是五正五反,钱物便归己,反之则留下。也有只拿出七、八个钱的,关者便道:“须全字全纯,清一色。”总之可以商量,全在你情我愿。到了放关日,宣德门前人山人海,把整条御街挤占得满满,小商小贩间杂其间,如同大年里庙会相仿。昔日太祖爷登上宣德楼扶栏下望,见场面如此热闹,认作是太平吉兆,不禁龙颜大悦,还曾特降恩旨,将那年上元节的放关日延长了数天呢!闲话少絮,三天后,宣德门前排起法场。数百弹压护军立于两侧阙楼下,中间法绳圈出一块场地,一张黑漆条案摆在靠后正中;左右两边,各立着两面红底黑字的官身告牌,左书:钦命开封府三品正堂,钦命东京留守司留守;右书:钦命延康殿学士,钦命河东河北路招讨使。另有两面写着“肃静”、“禁声”的虎头牌竖在前面两侧。执事衙役腰扎红巾,手扶堂棍排成两列立于案前。广场西北的宫墙下放着一口行刑的狗头铡刀,上罩红布,几个头裹包巾,身着无袖背子的军汉在旁侍立。巳时整,三通鼓敲响,一声“知府大人升堂了,肃静”喊过,宗泽自左掖门走出。但见他头戴黑漆乌纱长翅冠(5),身着方心曲领绯罗袍,腰束钦赐一品白玉带,足登银丝云纹软乌靴,迈着四方步,好不法度威严。来到条案后立定,先扫视了一眼人群,继而一撩袍服,正身坐下。此时宣德门前早已聚成人海,百姓们紧紧相挨,欠脚伸头,将眼睛睁得圆圆。宗泽环顾过后,抬手将堂木“啪”地拍响,道了声:“带人犯!”众衙役递声传喝。不一刻,陈恭等四人从右掖门押出,推上前来,按跪在地。这时万千人屏住呼吸,等着看这位开封城里的头号财主,今日将被怎样发落。诺大的广场一时寂静无声,连城垛上家雀的叽喳声也听得清清楚楚。

    那陈恭才被押监时并不在乎,以为自己不过抬了抬粮价,罪过加到头也就是挨顿板子,再罚些银两便可过去。若是家人打通了关节,连这些也尽免了,说不定还能就此结交上新来的留守大人,因祸得福,逢凶化吉。待从牢里提出,被押到右掖门,见官府动了场面,始觉获罪非轻,不觉头皮发麻,一阵一阵,脊背嗖嗖直冒凉气。等到传呼过来,被吆喝着推到门外,抬眼瞥见黑压压的人群,再看那审案气势,更加意乱神慌,心跳嘣嘣,好似走在黄泉路上,末了连腿肚子也转起了筋。及站到案前,将眼瞄时,宗泽端然稳坐,面色冰冷如铁,好似阎罗判官相仿,顿感大限将至,宣德门便是自己的鬼门。到后来腿窝挨了一脚,竟不觉疼,身子一软,瘫跪在地。

    宗泽将人逐一看过,问了姓名,然后道出案由,让当场对质。陈恭先还抵赖,怎奈另三个早将详情供出,事实人证俱在,不由他不低头认罪画押。宗泽从案上拿起一叠纸,轻轻一晃道:“人犯陈恭,国家遭难,年初朝廷四处张榜,无论何人皆须将家中金银尽数交出,以换回二帝,违者按军法处,你可知晓啊?”

    “这个……”陈恭一惊,想不出案情如何转到了军法上,更猜不出宗泽手里拿得是甚,只好大睁着一双水泡眼,怔怔望着,如木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