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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二十

    月光如相思一夜的少女脸颊上残留的斑驳泪迹。

    这样的月光慢慢将庭院照得潮湿,不真实。

    ——或许这只因夜露已随着月光悄然降下。

    梧桐在风中发出类似**的微响。

    那响声久久徘徊在高远而深邃的夜空里,弥漫着一种倍感凄迷的幻觉。

    接下来天地万物又复死寂,仿佛谁的梦永远暂停在了某一刻。

    就在这令人茫然的死寂中,古老的星光月光下,一阵熟悉的诡秘冷笑声幽幽从黑暗的厅堂里传了出来。

    “听任将军自己来唱这出戏,恐怕只有等着一切被搞砸了。据我观察,始终没高潮的戏,连草丛里的蛐蛐都忍不住打瞌睡。你们两位声名赫赫的大人物,好不容易能同台唱戏,却实在很辜负听众们的满心期望。”

    冷笑声中,四个豹头环眼的赤身壮汉迈着虎虎生风的步伐走进院来,走得快而稳健,他们面上都木无表情,双眼暗沉如久未爆发的死火山。

    再细看之下,他们的五官长得丑陋,但身上的每块肌肉都格外发达。

    他们一进到院子里,就开始旁若无人地忙活起来。

    动作看似杂乱无章,其实极具效率,显见已预先受过多年的专门训练。

    他们此来就是专门为摆设桌椅酒菜。

    很快一大张上等木料上乘做工的圆桌已稳稳地摆在将军与高怒之间隔出的那片空地上,桌旁还配好了三张檀香浓郁的木椅。

    桌上摆满了近四十道各式风味的美食佳肴,菜品的丰盛囊括了中州的五湖四海。

    有川地的麻辣,有江浙的雕花凉菜,有京都出名的一些小吃点心,有西域传来的蜜饯香瓜,有波斯的名贵红酒,有广东的甜味海鲜,有草原的奶香豆腐,关中的地道面食。

    当真是东南西北的口味都照顾到了,任何地方来的人面对这桌席,都绝不会失望扫兴。

    摆好了这一切,那四个壮汉就又快而稳健地走了出去,似很知趣地不再打扰客人们专心用餐。

    高怒仍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将军。

    将军笑道:“既有人把宴桌摆到了眼前,我们还客气什么?再迟疑的话,就是失礼了。”

    说着,他看了看眼前已斟满的酒杯,突又叹息一声道:“不过这主人也太不体谅我了,想必还不知我双手已废,面对满桌的好酒好菜,却眼巴巴地无法动筷。”

    一旁的椅子上竟已坐着无名,听了将军的抱怨,故作汗颜道:“实在对不起,是我准备仓促,考虑不周,但请将军别太焦急,这就有解决的法子。”

    他优雅地打了个清脆的响指,立刻有一位绝色佳人应声步出了厅堂,就像从无尽黑暗中过滤出的一缕亮光。

    她姿态柔美地偎在将军肩旁,伸出纤白玉手将桌前的酒杯盈盈端起,嫣然笑着敬到将军嘴边。

    将军饶有深情地凝注着这位美人,只见她双颊丰润,酥胸半露,笑容乖巧,一时似心有所动,很配合地喝下了那杯酒。

    无名问道:“将军可满意?”

    将军坦率地微微一笑道:“如此佳夜,如此好酒,如此美人,怎能不满意?”

    无名抱拳,也笑了笑道:“多谢将军领情。”

    他笑着望向仍直立如标枪的高怒,悠然道:“可惜看样子,高庄主不想领情,是因为没有像将军一样,身旁伴着美人侍酒?”

    高怒声色不动,连看也不看他半眼。

    无名想了想,又笑道:“高庄主路遇十几个美人赤身相围,都能始终保持常态,想来也不在乎此时的孤零倩影。”

    将军突然接口道:“高庄主,事已至此,还有何顾虑?”

    他直视着高怒,目光中闪过一种秘密的神情,高怒有所领会,终于慢慢坐下,并立刻喝干了第一杯酒。

    无名赶紧给他斟满第二杯,笑道:“其实我们也算迭为宾主,而我更是冒失地反客为主,竟不经高庄主的同意,就擅自在高庄主的地盘摆下酒宴,还望高庄主能席上尽兴,原谅我的先斩后奏。”

    他仍然一开口就全是怪异而俏皮的话,虽难测居心,却也顺耳动听,显得充满讥讽,又实在很礼貌。

    他看了看将军身旁娇羞的美人,再看回高怒的脸,笑着道:“若高庄主不嫌我身份低贱,就由我在旁侍酒。将军有特殊情况,我就特殊对待,你也是特殊情况,我照样特殊对待。我自认没有美人的香艳,却有美人比不了的细致处,你只放心期待即可。”

    他这番话简直已说到了暧昧的程度,高怒沉下脸色,终于开口道:“你说将军把戏唱砸了,我看此地除了你,确实没有更能唱戏的人。你不如一人独领舞台,唱一出独角戏,我与将军安安分分地做听众,岂非甚好?”

    无名断然否决道:“我也只是会说几句好听的话而已,说话和唱戏,怎么能相提并论呢?说话时我能保证一直伶牙俐齿,但唱戏时我就只能保证一直五音不全了。罢了,罢了,唱什么戏呀?良辰美景,有酒有菜有佳人,大家坐下来慢慢唠嗑,岂非更好?”

    高怒冷冷道:“可惜我天生不爱唠嗑,尤其是今夜。”

    他目中露出仇恨之意,沉声一字字道:“今夜我只想杀人。”

    无名吃了一惊,眨眼道:“这里总共才两三个人,你想杀,恐怕也杀不过瘾。”

    高怒瞪着他道:“不必杀太多,杀一人足矣。”

    无名又眨了眨眼道:“那你想杀谁?”

    高怒道:“就是我正瞪着的这个人。”

    他正瞪着无名。

    无名本就多此一问。

    他的眼神已充满了杀意,无论谁都看得出的。

    无名却仍要装糊涂:“这个人好像不太容易杀。”

    高怒道:“不妨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