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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第一次在广阔的天空下奔跑

    凡生睁大了双眼看向不远处躺在地板上奄奄一息的济周,身子剧烈颤抖起来,无数悲伤和愤怒的心情在那一刻包围了凡生,他的呼吸开始急促,血液中的氧气开始变得稀薄,这短暂的刺痛让凡生忘记了怎样呼吸,血液忘记了怎样流淌。

       “冯语天!”凡生撕心裂肺地吼着,正想说什么,却像是丧失了语言能力一样,停止了嘶吼,悲伤像洪水冲洗着他,他想用尽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冯语天,但是看着眼前疯疯癫癫的冯语天,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冯语天并没有理会左腿几乎残废的凡生和瘫软在地面鲜血淌满地板的济周,淡漠地看向凡生,缓缓地说道:“有什么疑问就问吧,我会尽可能地回答——哦,还有很可惜凡生你来晚了。”

       凡生看着济周微微张开的眼睛逐渐闭阖,他不是什么冰冷的机器,情感这种东西是从出生时的那一瞬间起就一直跟随着他的美丽誓言,虽然说微乎其微如同沧海一粟,但是现在眼泪立刻划过了脸颊,流淌的每一寸肌肤像是刀割一般疼痛:“救救济周好吗?求求你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求求你只需要救救济周就好!以前你不是还想保护好你的妹妹吗?我答应你冯语天……我什么都答应你!但是至少救救济周吧!”凡生格外懦弱地祈求着对方,失去思考能力的他只记得不间断地寻求对方的同情,只能用本能俯下身去用最卑微的姿态去乞求——还是这个样子,这个熟悉的感觉,这种卑微的姿态;还是同样的目的,跪倒在地不要让他人伤害自己的朋友,用最懦弱的语气请求……

       冯语天的眼神稍微有了些许动容,但又重新变回浑浊,隐隐瞒出癫狂,但又看着凡生不顾左腿流淌着的鲜血跪在地面上,将身子紧紧贴合在肮脏的地毯卑躬屈膝朝向自己的模样,只好轻轻叹了一口气。

       “一会儿医院会来人的,济周死不了,现在的他不是还活着吗?”不过说完他又假装沉思了一会儿,“但是济周能不能撑到被送进手术室我就不确定了,看他自己的意识吧,一个养尊处优长大的家伙,我可不敢保证他能撑很久。”

       “把嘴闭上!”凡生紧闭着双眼咬牙切齿地说道,他最讨厌那些带着偏见的眼光看待济周和自己的家伙,就连因为刚才的下跪左腿的疼痛都忘记了,隐藏在头发下的眼神幽怨地死死盯着冯语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平和,但说出来的时候总会平白无故地带着些许撕裂一般地沙哑,“什么时候把表调过来的?”

       “好像八月份开始没几天你就开始带着你那行李箱出门取钱,其中肯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在家里吧,就在那时候。”冯语天的表情在思索什么,但是双眼涣散,似乎在神游。

       “那个被你们称之为 ‘暗暮’的中二事件,到底是什么?”凡生用余光瞥见旁边的冯朴嫣已经晕过去了。

       冯语天听后原本微微上翘的嘴角突然低垂了下来,那双毫无光彩的死鱼眼中也有了些许戏谑夹杂其中:“应该早就开始了,但是也不能说是完全开始了,从某些层面上来讲也许都要结束了,啊,不对不对,已经结束了吧……”

       “那到底开没开始!你要是嘴巴不利索就好好想想应该怎么斟酌接下来的语言!”凡生陡然提高了音量,喉咙却因此而感到了刺痛,“这个事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死这么多人还不算够吗!什么思潮的东西怎么可能实现!”

       “哈?这才死多少人啊,现在全球人口可是七十亿啊。”冯语天轻蔑的语气和漠然的表情,无一例外都表明了现在的他对生命的淡漠,“不论理由是什么,不管你要创造的东西多美好或者是多残酷,死亡和剥夺都是其必须要实行的。”

        “到底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多人挤破脑袋也想要这种不符合潮流的恶心的东西实现啊!有的甚至连这个事件是什么都不知道!”凡生语调一高起来就像是女孩子在撒娇,在这压抑的环境中平添了几分莫名其妙的突兀。

       冯语天突然大声咳嗽起来,其面前白色的羊绒地毯上也凭空出现了几个刺目的猩红斑点,凡生看着冯语天,后者的眼下买埋着一份厚重的阴翳,眼睛中充满血丝像一个个从身体中生长出的藤蔓,似乎要滴出血来,整洁的白色衬衫终于被鲜血全部染红。

       “我不知道。”冯语天弯下身子,显得格外沮丧,“我也不清楚啊,但——就是想要这种丝毫不符合逻辑、背弃自己良知的事件实现啊。”

       “为什么要找到我头上来?我只不过是发现了……”凡生瞟了一眼旁边的冯朴嫣,“那家伙的尸体而已——还有在之前我不知道的那些东西,都告诉我。”

       冯语天听到这些问题,一声不吭,像是根本就不在意一样,但又重新垂下脑袋思索着,全身紧绷起来,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又像是在努力组织自己语言,嘴笨的冯语天过了好久才缓缓抬起头来:“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那时候你还小,大概五六岁大吧,当时不知道你认不认识济周,但我对你的印象还是很深的,相比于其他孩子你实在是太显眼了——就像是在洁白的纸张上乌黑的墨汁,总是像一个受惊的小猫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不肯出来。”

       “后来呢!讲些有用的!”凡生的视线始终集中在济周的方向,面色愈加苍白无力。

       “那还是是我第一次看见你呢,当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毕竟当初对你真正感兴趣的人是许铭,我只不过是按照许铭的要求对你观察过一段时间而已啊,”冯语天看向窗外,似乎现在正下着雨,雨中有一把黑伞缓缓前行着,“许铭的话,拉拢我用了两次——一开始当然也是整理文件啦,但是到后来我就开始按照许铭的指示去做些事情,比方说,赵厄那次……但是从那之后……我就开始想为什么要牺牲这么多人呢?到了前几年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疯子报复社会的喜剧而已。

       “后来这个组织里的人因为承受不住这个……我也说不清楚这个到底是什么,他们就这样一个个相继自杀了,我真的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自杀啊,明明几乎什么都没有了,却又偏偏抛弃了唯一剩下的生命……时间再往后一点,许铭信任我,告诉了我关于这个事件的一切,当时的我大概已经麻木了吧,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多震惊,现在即使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大概还是会选择认同吧——这个事件想要真正实践起来根本不可能,想要对抗反对某些东西,要付出的代价,就算是生命也不为过,但是——你努力过后得到的结果并不是你想要的,所放弃的珍惜之物换来的也并不是结果……一直到……放弃。”

       凡生听来听去实在是不明白冯语天在讲些什么,但还是努力把冯语天说过的话记住——那家伙的语言表述能力原本就是非常欠缺,更不用说还是在刻意隐瞒什么的情况下说这么多东西——只要自己以后能理解就好,这些语句中一定有什么关键的地方,但是——究竟有什么关键的地方呢?那些重要的东西被冯语天刻意隐瞒了,不重要的东西才是冯语天现在表面上讲述的事物……

       这个对峙的关键是什么?或者理解为这个对话的目的是什么?凡生一直纠结于此,这就像是解题是纵观全思路的一个方程式,只要你能把它准确地写出来,那一切都会理清了。

       “唔……如果你要问我为什么要把那本相册和日记还给你,其实这也不算是我的主意啦,是许铭他让我这么干的,目的只不过是想要纠正你自我认知的一个错误——当然了在之前我压根想不到你这家伙的脑袋还挺矫情,然后那天晚上你就跟疯了一样问我你你你以前怎么样发生什么了,什么我有一个梦中情人啊,我的童年有一个在自己出生前就死去的爹啊……”冯语天呲笑道,欣赏着凡生现在生不如死的表情,“其中有一点想必你也清楚,我寄给济周的东西,除了济周告诉你的那一封,还有另一个信件,济周真的是很乖啊,全都是按照我信上所说的做的——对了凡生,我给你的那一封信——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现在问呢?明明刚才还一副 ‘时间极为宝贵’的表情呢……”

       “那份文件上的东西,根本就不可能,那个上面所说的目的,就连实施的价值都没有,就算有着足够的理由去实施,也不会有足够的理由会取得好的结果。”凡生像是背课文一般阐述了一下那份文件上的话,“思想的可塑性、思潮的可决定性,只要有交流理解,就会有思想的传播;只要有意识的存在,就会有潜意识之中的控制和影响,若将其加之于庞大的集体,再由少数人传播,如同瘟疫一般的思想——前半段我可以稍微理解,毕竟类似的理论有很多;但是后半段我真的是没有办法理解——你们就是一群精明的疯子,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怎么可能会实现!就算会实现,又怎么可能在一个庞大的集体中实现——你们一开始就不是想要控制,不过想让原本平静的生活变得混乱而已……”

       冯语天感到惊愕,看着眼前似乎疯疯癫癫的凡生,心中五味杂陈,不由得想到了许铭给自己的警告——现在的凡生是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还是因为撕掉了伪装呢?

       凡生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这些话……不应该出自那一封信啊。这又不是阅读理解,怎么会延伸出这么多其它理论。

       “你们确实是疯子,却都拥有着天才般的智力,所以这种根本没有可能的东西——在之前你也会说过了想要实践起来根本就不可能——怎么可能会一直持续到现在都还没有终止!只有那些没有办法从客观上看待自己的自傲的家伙才会这样吧。”凡生默默计算着时间,希望警察赶快过来,带着救护车好让济周好好活着,“至于我以前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浪费脑袋想去了,但是既然目的早就改变了,那你给我寄过来的那一份文件上写的东西想必都是过去式了吧……告诉我现在这个事件的目的——还有你选择在这儿整点的时候杀死自己妹妹的目的。”

       “你……看懂了吗?语文不错啊,是课代表吗?”震惊过后,冯语天的思维终于有了些许清醒和客观,凡生能理解那些东西确实让冯语天惊讶,但并不代表着这家伙有着威胁——真正的威胁现在已经露出马尾了,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发生的话——凡昊应该已经和那个大患碰面了。

       “八月二十日下午六点整,你觉得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的家伙有可能再几乎两个月前就知道自己发病的时间吗?还专门定一个时间来杀死自己的妹妹,明明在冯朴嫣生日那天往后你就有无数次的机会,为什么偏偏这时候忍不住了?目的是杀掉自己的妹妹?有可能。但是既然已经疯了,为什么还真的跟一个傻子一样和我在这儿说话啊……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抛去那些事件或者组织还有许铭,就论你自己而言,就是现在!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之前所交流的东西,其真实价值并不高,做了这么久的铺垫,难道只是为了和我闲聊的吗?

       怎么可能!

       冯语天彻底沉默了,看向冯朴嫣的眼神中终于多了一丝柔和,但是立刻被疯狂所取代——果然是真的疯了吗?凡生心里暗骂道。

       “唔……”冯朴嫣似乎醒了过来,意识依旧格外模糊,但是眼角的泪痕和脖颈后方的疼痛无不提醒着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发生的事情——为什么事情变成这样了,那还是自己以前那个有点坏坏的哥哥吗?为什么想杀死自己,来人了吗?谁啊……快点走啊,为什么还要和哥哥说话?安安静静的让我去死不好吗?自己为什么要连累其他人?

       “冯朴嫣,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安心的睡觉就好,现在的你就是一个需要很多人保护着的累赘,你的哥哥交给我就好,把眼睛闭上,听见没有,听见就赶紧把眼睛闭上乖乖睡觉!”凡生低声怒喝道,表情严肃且狰狞,“冯语天啊,我不确定你现在到底还有没有一点清醒的意识,但是在你有病之前,原本的目的,原本想要在六点杀死冯朴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在担心什么吗?就像是那个大患——是谁?”

       “不清楚……”冯语天无话可说。

       又是可怕的沉寂。

       “不知道那家伙的姓名,也不知道那家伙的性别,或许跟这件事有关,或者只是一个实实在在的陌生人,现在还活着的,和这个事件真正有关联的人反正就只剩下许铭和凡昊了……至于我怎么发现的嘛……”冯语天看向凡生,“我明明——只寄给你了一封信的……”

       该死!太激动忘了这茬了!凡生的表情突然变换过来,刚才真的不应该只图一时的口舌之快的自己的思维已经迟钝到这个地步了吗?连这么重要的东西都忘了。

       要被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