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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呼玛


  女人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丝袜包裹的大腿上加快了速度,不多时消失在黑暗的巷子之中。

  

  “呃——你喊的什么?”骡子有些好奇。

  “我总听他们喊赛男赛男的,卧槽,”东子悻悻的溜达回来,从兜里掏出火机把烟点着,“呵,要真是叫这个,还他妈是我的小学同学呢卧槽。”

  “真的假的?”

  “马富一说山里的,我就有点儿印象卧槽。我当年干翻学校的时候,记得有个女的跟个傻子似的,叫这名,邋遢的很卧槽。应该不是她。”

  “不是——东哥,你还上过学呢?”

  “滚,”东子羞了个脸红,抬腿佯装又要踢。

  

  “人呢?”马清源快步从KTV里追了出来,指着路虎车前的东子发问道。

  “哪个?”东子微微抬头,喷出一口烟气。

  “你他妈的,”马清源眉毛竖了起来,抬脚就踢向东子的腿窝,“堵门口都盯不着!”

  东子身子趔趄了一下,没吭声,重新站直了。骡子赶忙上前,赔着笑脸用胳膊挡在两个人之间:“少爷,少爷行啦,东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妈的对不上号啊。”

  “滚!”马清源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东子脸上。

  东子将烟丢在地上,用脚踩灭,双手背起把头低下。

  责骂声中,他偷眼望向那女人消失的方向,有些好奇了。

  

  那是东子最后一次见到Sunny,从那天起,她便消失了。任凭马家的人把这片地搜了个底朝天,这个女人再没有出现过,像这里为数不多的温暖一般。

  

  回到马富那的时候,周围已经暗沉下来,只剩楼上的窗子里巨大的水晶吊灯,投射着一丝温暖。

  黑的早了,东子看着周围,秋天来了。

  穿制服,头发向上梳成一个球的女孩,将他们几个跟班引到二楼走廊尽头的椅子坐下,便去忙自己的了。走廊尽头有一张圆形的画,里面是黑乎乎的荷叶和一朵不大点儿的白花,画框下面放着一张高条案,摆着一只金色的豹子,嘴冲外。

  马富倒是很快来了,他穿着盘扣的老式衬衫,外面套着墨黑的短褂,脚上是复古的黑布鞋。他的头发向两边梳了个中分,腰虽然挺得很直,脑袋却一直微微向下低着,似有心事一般。

  东子看他这张脸更像是敌后武工队里的汉奸,心中想乐,却不敢表露出来。刚要张嘴,马富却没有停下脚的意思,冲东子急匆匆点了个下巴,就进了旁边的房间。

  

  “哎呦,马总,啊不,马老师——”里面传来一个男人夸张的声音。

  “诶诶,哪里哪里。”马富回道。

  “大哥您可回来了,这就是我和您说的徐总,他是特别的仰慕您,说这次您从中央回来啊,一定要见一见。”又一个年轻些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东子稍微侧了侧身,半掩着的门能看见大半里面的光景。一个矮小的,穿着深褐色西装的男人,用胳膊肘推了推旁边肚子挺大的一个,“老徐啊,我可是给你带来了,要见马老师一面可是不容易。”

  “诶,瞎说什么呢,这都是自家兄弟。”马富话虽这么说,还是先走到一旁把衣服挂了起来。

  “对,老徐,你也是咱自己人啊,”矮个子男人赶紧纠正,“清源上次评学生代表的事儿,算你大功一件!”

  马富转身坐进老板台里面,拧了拧身子,掏出来一对儿核桃揉了起来,笑盈盈看着面前拘谨的两个人。

  “源源的事儿费心了。”

  “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说多了就外道了。”大肚子男人嘴撇的老远。

  矮个子男人将老板台上的茶海按下开关儿,趁他们闲聊之际,熟练的用木头夹子将两个红瓷小碗儿冲冲涮涮,动作熟练。待到斟上了水,便又冲大肚子男人说到:“你赶紧的,马老师时间紧,明天又要回北京。你有啥要问的,想知道的,可不能错过机会啊。”

  “是啊是啊,”胖男人脸上乐开了花,又似想起什么般眉头一拧,“我听说马老师,北京也安了个家?”

  “嗨——”马富将核桃放下,手交叉在肚子上,不好意思的笑笑,“男人嘛。”

  “真——厉害!”大肚子男人可能一时之间没想到什么好词,只能将手直直伸出来,比个大拇哥。

  

  倒完茶水的矮个子男人可能是觉得有些不妥,又站起身走过来将门合上了。东子赶忙把身子坐直回来,倒是也没被发现。他没意思的抖起腿,重新打量起那只金灿灿的豹子。

  他觉得这豹子很漂亮,脑袋是脑袋,尾巴是尾巴。国外的动物都长的好看,不一样,比这边儿的傻狍子野兔子看着精致许多。豹子身上雕着一个个圆圈,有的圆,有的长一些,大点儿的,感觉可以把钢镚儿放进去。

  

  屋里的声音还是能听着一些。

  “下游排污的事情不是咱们能聊得,我只能告诉你该干你的干你的,别的事儿不要管,也不要参与。该想的办法我会想,一时半会儿还捅不出去。”

  “老徐,你问点儿能问的。”

  几个人哈哈干笑了几声后,沉默了好一会儿,只传来喝茶的啧啧声。

  “那我——呃,再请教个事儿哈,马老师你看,你比如说,如果我在最内侧车道上,限速是一百二吧,那可能我右边这个车道限速就是一百,对不对?这时候,比如说,我在最内侧车道上开着呢,前面有辆车,他一直一百迈的速度开着,也对,是不是?人家没超限速。但是啊,我要想超车,左边没路了,那我就得从右边超,那我从右边要超过他,我肯定不能开一百迈啊,我怎么也得一百一吧?这时候,我正超他呢,被摄像头一拍,这怎么办,您说,这是不是不合理……”

  

  东子听着听着,突然觉得有点儿可笑。人活一张脸,这胖子吭哧瘪肚的,就问出这么点儿事,水平可真是差远了。

  “国家这么做,一定是有他的道理——”

  包间里还不时传来马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东子觉得那声音越听越像新闻联播。当年带着自己打江山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两句能让人寒毛立起来,还会唠点儿荤的。

  他用断掉的手指截面,滑着金钱豹光滑的外表,顺着豹子尾巴,一点儿点儿滑过去,丝丝冰凉。

  

  这舒服的触感,让他又想起那个女人,昨天晚上她嘴唇上反射出的,霓虹灯管下杂乱无章的光彩,随着脚步颠簸一颤一颤的长发。

  是那个女孩儿么,他印象里的那个名字的女孩儿,也不甚清晰了,唯一的记忆便是他们的成绩都不算好,也同时因为不及格被留下来过。那天不及格的学生要家长来领走,于是两个人便留到了最后。

  他是无所谓的,继续玩儿着自己手里无聊的活计,可那女孩儿却总是在哭,哭到鼻涕眼泪混在衣服上,流的满哪都是。间歇中抬起头喘气,无非是一张邋遢的,尚未长开的脸。

  

  如今竟是那样。

  他突然有种幻想,抓到那个女人之后,会不会有另一种结局,毕竟自己也这个岁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