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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楼术本来想问殿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旁还没有人护卫:

    就算是不受宠的皇子,离开京畿这样大的阵仗,也该有两列兵士随从保护,不然如何能保证在这水患频发,政局动荡的时期,不会有不长眼的假扮山贼对殿下动手?

    天下脚下自然太平无恙,但山高路远,有的是心思不正的人动手的时候。

    即便有暗卫跟随,殿下就这样上路,也未免太冒险了。

    可是刚抬眼,就看见撩开车帘的那清瘦的手腕上方,殷红的血迹。

    楼术下意识握紧缰绳,调转马头靠近马车:“殿下?”

    不算宽敞的马车内,药材的气味悠悠散出来,在日光下如同缭绕的云雾,衬得身形单薄的人轻哑的咳嗽声近乎模糊:“无碍。”

    楼术皱眉。

    父亲曾提起过,自从殿下受伤后,陛下就日日关照过太医院为太子调养身体。

    他也曾为太子延请过名医。

    除却双腿不良于行外,太子的身体应当是在慢慢好转的。

    可是眼前人分明不像是要好转的样子,还有殿下额头的伤......他被那方砚台砸中,也未曾有这么明显的伤口。

    想起在京城之时的楼术敛眸,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殿下跟来必有缘由,而且候莱候钦差就在一旁看着,他作为太子门客,若是不问清楚,还不知道日后流言会歪曲荒谬到何种地步,最后还是开口:

    “殿下是在陛下面前,提起了皇后娘娘了吗?”

    太子虽然已被废,但到底是嫡长子,京城中敢在这个时候轻慢太子,甚至将太子打伤的,除了那位从前还不甚严厉,如今面对太子却时常怒而拂袖的陛下,楼术不敢推测是旁人。

    能让陛下这么生气,还遣殿下在无人护卫的情况下来到这种地方的,恐怕也只有德泓皇后了。

    马车内的人没有接这话。

    直到作为钦差的候莱见避无可避,骑着马靠近行礼的时候,他才压着咳嗽声:“圣上已应允我赴白马寺,为母妃祈福。”

    前几日才率队伍与萧无恙会合的侯莱候钦差就坐在马上,抬起双手对太子见了礼。

    候莱第一眼就认出了此为太子尊驾,但是楼术见礼之后才姗姗来迟,未免显得有些怠慢。

    楼术再去看太子,殿下却已轻轻颔首,哪有从前半分暴戾冷酷的模样。

    楼术顿了顿:“白马寺也位于宛地,太子殿下若无护卫,我等.......”

    话未说完,就被钦差截过:

    “我等此去为沿路考察百姓疾苦,不知太子此行是为何?”

    他视线略过边缘似有破损的马车。

    也不知是谁给这废太子出的主意,他们昼夜赶路,竟然还是被追上了,语气中带上些微的讽刺:

    “若太子也是为考察民情而来,我等倒是可护送太子一程。”

    楼术一顿,没有接话。

    水患并非好差事,但如果真的献策有功,自然可以功过相抵。

    可是太子前段时间才被陛下责罚,加入治理水患的队伍,确实有些不妥。

    马车内的人咳嗽着,没说话。

    钦差神色更淡,假装不知道这是这位殿下想用沉默令他们做臣子的让步。

    汝河水患,是关系到朝野民生的大事,太子想拿回储君身份,也不能不顾百姓。

    握着缰绳的人见太子迟迟不开口,心中也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早有预料般的淡漠。

    太子保下楼家,若是为了此刻,为了水患的功绩,为了储君之位,就说得通了。

    从前太子根本不听取他与父亲,还有门客的意见,却对袁录那种卑鄙小人十分青睐,任他成功地挑拨太子数次。

    太子经此挫折,想必也学会如何用人,不必楼家回护,也知道治理水患时机难得,无论如何都不能放手了。

    他已尽了规劝之职,是否放任太子跟上,自然也是候莱候钦差做定夺。

    这么想着的人转开视线。

    候莱出声:“殿下。”

    马车内的人咳嗽声没停过,两人却都以为是假。

    等他开口,楼术才注意到,额上伤口已处理过,但仍然渗着明显的血丝的人,声音透着久病后的苍白:“治理水患任务繁重。”

    他说了几个字就没有力气继续说了,咳嗽片刻后才接着说下去,一旁内侍神色忧虑地为车内之人顺气:

    “需轻车简行,我便不与你们同路了。”

    候莱眉梢微动,拱手:“既如此,那臣便告退了。”

    候莱操控着马匹回到了长长的队列里。

    修整片刻后的人抬手示意队伍即刻出发,副手看了眼还缀在马车边的萧无恙:“大人,楼御史那边.....”

    废太子虽说不与他们同路,但是到宛地的官道就那么几条,总有碰上的时候,废太子真的舍得放弃这个邀功的机会?

    候莱显然也不信,闻言淡淡扫了眼楼术那边:“他若非要跟上,再禀报陛下便是。”

    他率领队伍赴宛地考察民情,这几日都在赶路,消息不算灵通,只有每日快马传回京城的信件可以勉强将治水之功如期上报。

    听闻废太子自请去白马寺为皇后娘娘祈福,陛下已然应允后,才明白了七八分。

    谁都知道,白马寺所在的江南路远水长,除非祭祖上任,别说是尊贵的皇子,即便是贩夫走卒,也没有轻易就离开京城,往那穷山恶水偏远蛮荒之地去的。

    是以都心知肚明。

    不管是自请还是贬斥,废太子一派的颓势已是不可逆转了,自然是要想办法转圜的。

    就是不知道这新被提拔上来的楼御史会不会还像之前那样,忠心。

    本来仕途已无甚指望,却突然脱离了这腐朽的高楼

    候莱眯眼。

    若是他,规劝旧主避开水患一事,已是仁至义尽。

    如果这个时候再被重新拖入那火坑之中,那不必说这将来还不知会落到哪位小皇子身上的储君之位了,一家上下,都要重新上这将沉的船。

    既已选择离开,焉有回头之理?

    其他人心里也泛着嘀咕。

    楼术是高升,加入这支队伍,免不了要听几句风言风语和酸言刺探。

    但前几日,不论旁人如何说,这位楼御史都是一概的冷淡漠然,置之不理。唯独议论起废太子的过错。

    骑着马的人速度就会慢下来,扭过头来。倒也不会出声斥责,只是看得那人神色尴尬,再也说不下去,才会调转方向离开。

    仿佛并不是因为废太子,只是单纯地想听他们如何议论当今圣上的嫡长子罢了。

    如今却守在马车边,看上去倒像是想将这治水功劳拱手相让。

    太子并不贤良,且嫉贤妒能,早已传到了水患严重的宛地等地,按理说要插手治水也没有机会。

    可这毕竟是陛下的嫡长子,若是要抢功,即便是钦差恐怕也是不能对陛下直说的。

    也就是他们大人,在漠北待惯了,才敢如此直脾气地说要禀报陛下。

    只盼陛下已了解了这废太子的真正面目,不会降罪于他们,否则废太子若插手,无过还好,若是有过,不全是他们的错了?

    治水的队列缓缓移动起来。

    萧无恙感觉到那些频频投来的视线,和其中隐隐的排斥,半晌才压下咳嗽声:“裕安。”

    裕安把包裹拿出来。

    楼术见那包裹,停顿一瞬:“殿下身体若好了,可修书一封,遣小厮送来,臣可以家书劝父亲为殿下转圜一二,就当.......”

    他停顿片刻,原本想说,就当报答殿下为楼家寻了后路一事的恩情,可是还是没说出口。

    若无功劳,即便回到京城又如何。

    这么看,太子当时保下他如今的仕途,他也只能用治水之策为殿下回转了,可他

    实在不愿。

    “子慎。”

    候莱说可以代为护送的时候,殿下只是咳嗽着没有应允,楼术还以为太子是无法接受自己被废的难堪,只是转移视线。

    此刻才知道原来殿下真的,对回到京城恢复储君身份毫无想法:“你去吧。”

    虽然陛下勒令白马寺周围郡县官员确认太子被佛光洗涤后方可令太子申请回京,但现在仍在奔赴途中,请人传信回京城,自然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看上去很虚弱的人只是道:“治水一事事关重大,我对各地的民情也不甚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