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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埋县内,楼术将蓑衣取下,听如一说县内百姓已安顿好了,才问:“殿下如何了?”

    “仍魇着,今日午时县里的郎中来看过了,说人倒是无大碍,就是不知道吃了些什么,药性相冲,是以到现在还未醒......”

    如一声音渐渐低了,带着犹豫:“公子。”

    与从前就屡屡构陷其他皇子的废太子相比,如一自然更愿意相信这山野中大夫的话。

    亲眼见公子这几日跑前跑后,既要协助埋县安顿被水患波及的百姓,又要遣人时刻注意水面和官道的清理情况,还要随侍在殿下身边的人自认为想通了其中关节。

    即使看到那些孤本时心中也的的确确生出几分愧疚来,此时此刻却还是更想为自家公子鸣不平:

    “这几日虽处处大雨,但若按官道走,咱们说什么也不会被困在此处......如果京中真的来人,我们在这里,也是妨碍殿下......”

    楼术淡漠的视线一转。

    熟知他脾性的如一立刻跪下:“公子!”

    “是何人告诉你,殿下此刻昏迷,是为了等京中人来的?”

    此言实为僭越之辞。

    如一不知为何,直觉觉得公子似乎并不认同这话,也未曾怀疑殿下是有意为之:“奴,奴是看殿下侍从这几日侍疾,总是念叨着京城过路的马车......”

    楼术将蓑衣放好:“殿下病弱,若是有京城车马来往,即可往京城传信。”

    他道:“不要随意揣测。”

    如一六神无主:“喏!”

    楼术没有继续解释,也没有责罚想要领罚的如一,而是在心里想。

    若殿下真是为等人来接便好了。

    他敛眸。

    否则,他从前种种冒犯,怕是怎么也无法弥补上了。

    如一没有看出主子所思所想,起身便领命去看药熬得如何了。

    前几日埋县大雨,官道泥泞,来往之人皆被困在嶙峋山脉之外,他们的马车也就停在了这门外。

    大雨淅淅沥沥,他们所在的宅院中潮湿漆黑的泥土变得愈发柔软。屋檐上的水滴落下速度渐缓,像是雨小了些。

    楼术侧头吩咐下人去请郎中来:埋县并非小县,只请到一位郎中,也是大雨的缘故,如今好些,自然是要请其他大夫来。

    正欲推门,就听见裕安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殿下,您醒了?!”

    楼术脚步一顿,推开厢房门。

    被雨水濡湿的房间有些昏暗,木材和布帛那些,全都被浸泡过,不能再用了。

    是以埋县虽然不算偏远,此时此刻却与与世隔绝的蛮荒之地无异,没有烛火,僻静冷清得可以。

    连熬药,都需要将那豆萁仔仔细细烘过了才能用。

    此刻即便是正中的厢房,也仍然简陋得不像是一国皇子该停留的地方。

    湿润的床幔晃动中,坐在里面的人神态透着病态的苍白。

    墨色发丝在昏暗朦胧的光线中逶迤,本该在庙堂之上挥斥方遒,再不济也该守在太子府里,享他的荣华富贵的人垂首低咳:

    像是跌入泥泞的伤鹤。

    一主一仆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萧无恙声音微弱得几乎要淹没在没有停的雨声里:“几时了?”

    裕安抽泣:“殿下已经昏迷了三日,雨也下了三日了。”

    他们进入埋县的时候并未料到会突降大雨,埋县虽不如其他郡县那般,与汝河支系相邻,但是地势低矮,且出入道路都十分崎岖,群山环绕。

    殿下发现,想命他们调转方向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殿下就在这冰冷和高热反复折磨中病了三日,几乎没清醒过。

    裕安哭得险些忘了要寻大夫和药材来。

    若不是楼术反应快,殿下前几日就要无药可用,在病中委顿沉沦了。

    想起那日追上后,不听殿下劝阻,执意跟在他们马车后的楼术,裕安抹了抹眼泪,心中不知是该痛恨还是该感激。

    看殿下咳得厉害,还是起身,想出去端药进来,见到楼术脚步就是一顿。

    殿下身边的人如今少得可怜,他与如一免不了日日接触,自然觉得如一传达出来的,就是楼术的态度,对他没什么好脸色,碍于药材之事憋着气行了礼,便出去取药了。

    行礼之后便得到默许的楼术伸手,为床榻之上的人诊脉。

    楼家祖上为医官,他延请神医为太子殿下诊治时,也曾跟随神医学过一点医理,进入撰书局之后,他就将心思用在朝政之上,浅薄的医理已忘得差不多了。

    这几日却每时每刻都不在想,若是他当初肯随神医游历,必不会让太子殿下这几日在昏迷浑噩中度过。

    片刻后,楼术收回手,没有论及那看上去似乎还算平稳的脉象:“殿下好些了吗?”

    “嗯。”

    夜间清寒,门窗都关上了,但这清寒也容易入体,楼术见殿下神色苍白,手指蜷缩了一下。

    刚醒过来的人便哑着声音问:“你可已致信给候大人了?”

    楼术刚跟上来的时候,马车内的人咳嗽道:“你此番出行毕竟是奉命,还是与候大人他们一路行动地好。”

    楼术不听,只是跟在马车之后。

    萧无恙叹,只能派人去信给候钦差说明,派人去送信前,楼术将那信看了,提笔要添字。

    如一唯恐殿下知道要降罪于他们公子。

    他家公子虽说少受废太子斥责,但是如一日日随侍身旁,对太子的暴戾自然印象深刻,十分惧怕。

    当即就俯首请公子谨慎行事,莫要被殿下发现。

    添字的人不说话,默不作声地将信纸放下来,如一这才看到上面短短几句。

    寥寥几笔,言语简略,意思也是:楼子慎此来是奉他之命,错不在旁人,止在他一身。末尾还记录了一些楼术考察民情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