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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寿康知道殿下突发高热,且被困在那偏远郡县,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郎中的时候,就已心急如焚。

    如今眼见路遥山险,太子车马也已是人力所不能及,陛下却仍无动于衷,弃殿下于不顾,忍不住垂泪道:“陛下,埋县遥远,即便是禁内侍卫,到追到时,也需四五天的脚程,那时殿下怕是也已昏迷五六日了!”

    “即便殿下离京前身体已大好了,在久跪后如此长途奔波,如何能够安然无恙?即便陛下震怒,也可容殿下身体休养好再责罚呀陛下.......”

    寿康毕竟是陪伴陛下多年的老人,知道皇帝最不喜的就是殿下拿腿疾和德泓皇后说事,是以一字也未曾提到。

    这声泪俱下之语,却终究还是令大殿内不假辞色的九五之尊神色微微变了变,撑在雕龙龙椅上的手指缓缓收紧。

    何相知道是自己误会后也羞惭劝道:“既然已追不上了,若是陛下此刻下令传信与其他郡县,或可早日联系上殿下。”

    “陛下,埋县路远,加之有水患肆虐,万一发生意外,殿下就回不来了!”

    皇帝面色愈发沉冷。

    太子一举一动都有暗卫盯着,他自然知道,太子如果是真的想拖延时间,等他派出车马去接,就不会日夜兼程,更不会选埋县一路:

    那里地势崎岖,即便是暗卫也寸步难行,何况前几日还有大雨降临?

    太子此番所为,倒像是的的确确想将他这个父皇,将这京畿抛在脑后。

    而他现在,除了命快马传信给周边郡县,让他们见到太子后,好生照顾,派人护送回来,竟无别的方法。

    若是这雨再下下去,高热不退的人,能否平安离开埋县都不好说。

    或许是遥远的距离,或许是楼荪话中令人不快的意外,激起了皇帝那仅余的一点点慈爱之心。

    立在那的人终于深吸一口气,握紧的手指猛地放松,转头沉声:“选两名太医,派人护送往埋县去,越快越好,莫要......”

    他停顿一瞬,语气更沉:“莫要让太子在路上出了意外。”

    “是!”

    寿康拭泪,磕头:“谢陛下。”

    当日晚间,寿康进来奉茶时,坐在那闭目良久的人突然声音低沉地开口:“那婢女所用香料的数量,可统计过了?”

    将茶盏放在地上的人埋头回道:“已与太医令核实过,殿下留下的,是太医院供给的全部份例。”

    那香料所需原料十分珍贵难得,皇帝命太医院特制香料的时候,御史台还激烈抨击此香料极为奢靡,若开此口,太子用度会更加奢靡。

    当时还不良于行的人坐在那轮椅上,每日早朝都在朝臣的弹劾中抿唇抬手告罪。

    皇帝明知太子这是在假意示弱,以退为进,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强压着太医院将香料制了出来。

    直到后来太子越来越放肆,他勃然大怒,断了那香料,也不再按时日召太医询问太子病情。

    今时今日,才忽而恍然:那些罪责全落在太子身上,令百姓怨愤,令御史几次檄讨的贵重香料,太子竟到今日也一毫未曾用过。

    暗卫来禀。

    太医与护卫已带上信件快马加鞭离开都城,静静等了片刻的人看到坐在上首的人阖眸。

    威严的圣上声音竟从所未有地松弛沉重下来:“再派些人去,昼夜加急,若追上了,让太医告诉太子,朕以后不会遣他去宛地祈福了。”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沉声里带着嘶哑:“让他回来吧。”

    他的嫡长子,一身病痛,即便再有错,也不该踏上那辛苦之途。

    然而几日后再传信来,仍是一样的——殿下与楼御史已动身离开,已派人递信与候钦差及周边郡县,稍做阻拦。

    寿康像是知道陛下在等太子的消息,跪下道:“信中还说,殿下等未在驿站停留,所以,所以未获知殿下情况。”

    皇帝怒不可遏,周边郡县地势更为险峻,再追下去,十天半个月也没有音讯也是有可能的,如何保证太子安全安全:“还不快追!”

    “太医呢!让暗卫带着太医加急赶路,其余人分散往各郡县去!追不回太子,便不用再回来了!”

    寿康还是第一次见陛下如此为太子伤怀,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喏!”

    京城队伍追赶途中,从埋县离开已有两三日的楼术却是遇上了第一批北上的流民。

    原本他为太子改制了马车,行进速度应该比之前还要快上不少。

    但是殿下.体弱,前去寻大夫和药材的侍从也还未归来,京中也可能派人来追赶,所以一行人刻意放慢了速度。

    但山路过分坎坷,遇到的流民也极为零散狼狈。

    在第四次将随身携带的干粮,递给面黄肌瘦的流民孩童之后,楼御史直起身。

    如一没见过此等惨绝人寰的景象,脸都白了,不再像前几日般,一有什么便张口就言,瞧着像是被吓到了。

    楼术面色冷凝,停下休整时,看到殿下正将粟米交给携着幼童的老妪。

    对方连连拜谢,嶙峋指骨攀着贵人的衣物,痛哭流涕着谢恩,裕安在一旁想要阻止,被萧无恙拦住了。

    他轻轻扶起那老妪,说着不必多礼,再转身时御寒的衣物也赠了出去。

    乱世多盗贼,若是财物,这一家人或许性命不保,若是衣物粮食这些,倒可保他们几日的安宁。

    楼术安静地立在原地看着那个方向,听到身边的侍从似乎是弥补般,低声道:“殿下自离京之后,似乎仁爱了许多。”

    妄议尊上在都城中乃死罪,可他们一路跟随着的人,既无往日浩浩荡荡的侍从,也不会命裕安呵斥攀附的流民,更多的时候只是忍着咳嗽,看着与天相接的乡野,垂着目光,面上表情似乎极为悲悯。

    令如一都有些心绪复杂,一时间都忘了,从前他从不敢在这位面前胡乱议论什么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