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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阿桃

    秦州,包记面馆。

    阿桃站在店里,看着眼前衣着干净体面的婆子,怀疑自己在做梦。

    “小娘子,这是老爷给的信物,说是与先夫人那里留下的是一对,您一验便知,不必心疑奴婢等人是拐子。”

    可不是不必心疑嘛,还是大可不必。王婆子看着面前的小娘子,一身乡野气混着葱花味儿,还是个胖的,十根手指缴在一起,像是米肠。虽是窄肩,但是又肉又圆。恐怕连拐子见了都要思忖一番。她腹议着,要不是眉眼像极了老爷,真是不敢相认。

    婆子连说了两遍,阿桃才如梦初醒。她接过婆子递来的手帕,打开里面是一只月牙状的金耳坠,确实和母亲留下的那只是一对。

    “婶子见谅,阿桃是太开心了,一时忘了回应。”

    阿桃扫过婆子倨傲的神情,心下了然,就算她没做过千金小姐,从小在店里听过多少街头巷尾的人情世故,知道奴仆对主子不该是这个态度。看样子,爹来接自己,多半有点不得已而为之的缘由。

    可是眼下对于自己来说,投奔汴京,也许是个更好的办法。去年十月姥爷先走了,年初姥姥也突然跟着去了,半年过去,表面上已经除服,自己要安身立命,总不能十三岁就招婿吧?

    说是出发,也不能马上启程,阿桃虽是独自一个儿,却也有一干事务需料理清楚,包记面馆就是重中之重。

    出了这么一件事儿,客人们看了会儿热闹,都自觉早早结账离开。阿桃着店里的马婶子提前关了店,回到后院的房间里。收拾了一会儿,不由发呆想起自己这个便宜爹爹来。

    阿桃没见过他,当年他去赶考的时候,阿桃还在娘亲的肚子里。

    往好了说,她爹是寒门学子十年苦读出人头地,天宝三年中了进士,留在汴京城里当官。至少姥爷刚去的时候,姥姥就是一直这样跟四方邻居说的——

    “阿桃京城里当官的爹一直来信要把阿桃接去,可惜孩子孝顺,要陪我这个老婆子!”这么一吹捧,哪个不高看阿桃一眼。

    然而实际上,从二老只言片语中,阿桃拼凑出的却是一个负心薄幸的故事。

    她爹考中那年的除夕夜里,阿桃体弱多病的娘撒手人寰,消息传到京里,又过了半年,阿桃爹才递了信来,说是刚刚上任,无法脱身,恳请岳父岳母代为照顾幼女。

    这一照顾就是十三年,汴京城里再未有只言片语传来,她爹就像消失了一样。这么多年,他们不曾说过她爹的坏话,反而邻居问起时,也都是维护,可是阿桃再少不知事,也偷偷听过不只一声叹息。

    所以他们不说,她也就不问。反正阿桃是被姥姥姥爷捧在手心里养长大的,从来只有宠爱,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一天不是幸福快乐,她肆意长到今天,姥姥走了半年多,也没有一个人敢来欺负阿桃是个孤女。

    想起二老,阿桃不觉流起了眼泪。

    正伤心着,有人在门外唤她。

    “阿桃!听说你要去汴京了?”是学堂教书的徐小先生。他说话的时候已不再如刚来那般格格不入,有了些秦州地方的味道。

    阿桃擦把脸,起身穿过院子去开门,看到徐小先生站在院门口,气喘吁吁,像是急急赶来的。

    他守礼,并不进来,只在门口说:“我有封信,可否帮我带到汴京?我将地址写给你,是我汴京的好友。”

    阿桃见他喘得厉害,硬拉着他到院里坐下,“你坐这儿歇歇,以前又不是没进来过。我还要等几日才出发呢,你慢慢写。”

    徐行之白嫩的面皮立即红了一片,“以前不是有姥姥姥爷在嘛。”说完恐怕勾起了阿桃的伤心事,转而说道:“信已经写完了。我与这友人许久未见,写些闲事给他瞧下。时间上不急,随你方便,但请你一定亲手给他,我不想叫别人看去。”阿桃用心应了,将信和地址仔细包起来。

    又过了七日,阿桃将姥姥姥爷一手经营的面馆打点妥当,交给最信得过的面师傅老马叔叔,有他两口子打理店铺,应该不至于有大的错漏,又从王婆子那里问了地址留给他们。打包好了行李,然后躲在屋里狠狠哭了一场,连晚饭都只喝了一碗面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