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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楔子

    祁  和泰三十七年

    “……孝贤仁德淑皇后,姑苏人,文丞相长女也,年十五,聘为东宫妃。值昭帝崩,上守制,后居闺阁,体仁恭孝,恪尽守节。年余,太后慈恩,意旨完婚。和泰元年九月二十六,行册封大典。后自正位中宫,抚养诸子,奉慈闱之温凊,为六宫之仪型。克俭于家,爰始缫品而育茧;克勤于邦,亦知较雨而课晴。有母仪之德。昔帝王之治天下,不惟外辅,亦有内助,治乱所由,盛衰从之。故西陵配黄,英娥降妫,并以贤明,流芳上世。桀奔南巢,祸阶末喜;纣以炮烙,怡悦妲己。是以圣哲慎立元妃,必取先代世族之家,择其令淑以统六富,虚奉宗庙,阴教聿修。《易》曰‘家道正而天下定。’……”

    黄昏的寝殿幽沉晦暗,只几抹淡淡的余晖落在西窗上。因着皇帝久病,窗子一直都未曾开启,室内弥漫着极浓的药味,虽然,四角的越窑青釉褐彩如意云纹镂空熏炉里日夜焚着百合香,依然掩盖不了满室浓浓的药味,就如同再怎么样也掩盖不住迟暮之年的病况。蓝青的烟雾自熏笼里袅袅而出,偶尔因着东方望抑扬顿挫而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亮铿锵声音略抖一抖。缠绵病榻数月,让这曾经叱咤风云,睥睨天下的君王显现了垂朽之色。

    今天的萧彻精神格外地好,一早更衣出了外殿,专程传了翰林编修东方望来诵读为先皇后修订的初稿。那当年才华横溢,不可一世的头颅因着文字的节律而有节奏地摇晃着,像极了书院的老夫子。

    太监总管张次仪微微侧抬起头望了一眼金漆龙纹宝座上的萧彻,见他正半阖着眼,似又昏昏欲睡。他十几年来一直都贴身伺候皇帝的起居,知他近日常这样。别人兴许不知,只当皇帝已有了春秋,越来越贪眠,连他,若不是那日皇帝自己提起,也不会知道,皇帝如此,只因为梦中,见到了皇后。

    张次仪心中暗自唏嘘一叹,先皇后已故世多年,但皇帝却未曾有一日忘记过这位皇后。他当年还是个小太监,也不懂个中折曲,就是后来听师傅说了些。他师傅张全曾有一回喝醉了酒,说起先皇后的事,居然眼泪哗哗地下来。宫中人都叫他师傅张泥鳅,做事最是八面玲珑的一个人,世情看得最透彻不过了,居然也至于斯,他心中不免也对这位后宫传奇的皇后好奇了。

    他师傅曾说过一句:“先皇后,可惜了,那么轻的年纪,就去了。”他当时就接了句:“到是戏文里的一句‘红颜薄命’了”他只记得,师傅闷头喝了一大口,长叹一口气,你们懂个屁!

    “停!”萧彻突然出声,把两人俱是一惊。萧彻就着两端的垂云纹龙翘头使力,坐正了身子,望着匍匐跪在底下的东方望道:“这就是你们几个这么些个月来拟出来的?朕当初是这么说的?”

    “臣惶恐。”东方望不知何处出了错,一头雾水。

    “别人朕不放心,你是朝中的老人了,先皇后仪德,你是瞻仰过的,如何也把差事办得这样?”萧彻轻咳了几声,张次仪忙上前为他轻拍着缓气。

    “记!”萧彻对张次仪摆摆手,对下面道。

    东方望忙直起身,屏息执笔,凝神静听。

    “易何以首乾坤?诗何以首关睢?惟人伦之伊始,固天俪之与齐。念懿后之作配,廿十年而于斯。痛一旦之永诀,隔阴阳而莫知……回去将朕悼念先皇后的赋文好好读几遍,再重新拟稿!”

    “是!”

    “皇上,是否更衣躺会?”东方望走后,张次仪轻轻地走到皇帝身边道。

    “不了,躺多了更觉得乏。去取如意来。”萧彻轻轻地揉着太阳穴,舒缓着不适。

    “是。”张次仪小心翼翼地取来了皇帝所指之物,那是一柄天官式样的玉雕云龙描金如意。虽是上好的物件,可在珍宝无数的宫中,也算不得顶尖的,世人都说皇帝喜欢如意,所以每年,各藩国朝贡,诸大臣进贡,还有皇子皇女们,无数的如意堆满了内库,可也没见皇帝瞧其他的如意一眼啊,要说喜欢,也仅仅是喜欢这一件而已。他自然知道皇帝独独喜欢这件,必定是有缘由的,而且大半,又与那先皇后有着什么关联。

    张次仪再抬头望皇帝时,他又阖目歪在座上,手中紧紧握着那柄如意,恐又是入梦去会故皇后去了……

    张次仪悄然无声地退下,心中慨叹:都说自古君王皆薄情,可咱们这一位……唉……不知千百年后,史官会如何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