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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的沉溺,如空气和水一般交融。看到千年前成都人咏金陵,不觉就留了意,要看那石头城怎么变成了词牌中那个最变幻多端,最摇曳多姿的精灵。

    后来词谱说是因为欧阳炯这首词中有“如西子镜,照江城”这样的话,所以有了后来江城子的词牌,不过仔细在花间中寻找,却发现,早在欧阳炯之前,牛峤就有一首:

    鵁鶄飞起郡城东,碧江空,半滩风。

    越王宫殿,萍叶藕花中。

    帘卷水楼鱼浪起,千片雪,雨蒙蒙。

    前期小令的怀古之作屈指可数,牛峤和欧阳炯的两首江城子在花间的脂粉冶艳中就显得如南乡子一样难得。牛峤词中因为有越王宫殿,想来是古会稽,也就是今天的绍兴,但词意显然没有欧阳炯的意味深长。韦庄也有江城子不过是真正的花间笔法,太软艳了。而且欧阳炯将结尾两个三字句加一衬字成为七言句,还开宋词衬字之法。所以虽然他的江城子晚于韦庄和牛峤,我们还是要把这一阙记在他的名下,何况我还存了个认江城为金陵的私心呢。

    江城子和南乡子一样始自花间,但花间毕竟是词刚刚生长发芽的地方,好只在一个发端,不过你要知道,正是这婉转幽微难言的情绪为后来的词境定了基调。人说西蜀美艳,江南清丽,两地我都爱,心里喜的是这边有花间,那边有尊前,这边有韦庄,那边有后主。

    南乡子歌曲在唐代本是一只教坊曲,敦煌卷子中还存有舞谱。花间最早看到他二人用这一词牌填歌咏南国风物,倒符合了南乡子的字面本意。这一曲虽是小令,却偏生体式最多,长短韵脚都不一样。南乡子音节顿挫,收放有致,可以表达多种情绪。后来人用南乡子不再限于风光景物的描绘,而多怀人之作,南唐冯延巳又将单调重复变为上下片后,更显得曲折往复,言短而意长了,喜欢的还是晏小山的这一首:

    新月又如眉。长笛谁教月下吹楼倚暮云初见雁,南飞。漫道行人雁后归。

    意欲梦佳期。梦里关山路不知。却待短书来破恨,应迟。还是凉生玉枕时。

    小山词中多梦,这首虽是闺中思人的老题目,小山写来却自有品格。词品亦人品,就算他再怎么放低了身段,那是他深自同情,总不妨碍他独有的风流蕴藉。后来人总说梦中相寻,其实其中也是有典故的,韩非子里记载:“六国时,张敏与高惠二人为友,每相思不能得见,敏便于梦中往寻,但行至半道,即迷不知路,遂回,如此者三。”小山的梦中更是关山阻隔,梦也格外的沉重了。

    苏轼也喜作南乡子,一首咏梅词极其灵动,词心就在那“惊飞、微酸”的敏锐处:

    寒雀满疏篱。争抱寒柯看玉蕤。忽见客来花下坐,惊飞。蹋散芳英落酒卮。

    痛饮又能诗。坐客无毡醉不知。花尽酒阑春到也,离离。一点微酸已著枝。

    南乡子里亦有豪气之作,那是属于辛弃疾的理想,在真正的高手面前,词牌格律简直约束不了他,: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跟南乡子一样,江城子开始时也是单调,后来在宋词中变成了双调。这一曲后来反而不大见咏古情怀,悼亡、言志、寄托咏怀之作几乎每一首都是经典,而奇怪的是不管是用它填什么情绪的词意,居然都是那么贴切,这不能不说是词牌中的一个特例。苏轼的“十年生死两茫茫”自不必说,他还用它自画像“老夫聊发少年狂”,情绪之截然两端让人惊叹这一曲调的万般灵动。喜欢秦观的这一首,感觉情绪上有些似李珣,都是一种克制的隐忍的人生,纵使感情到了无控制的时候,他们的脸上也是平静的,纵使有泪如海也无声:

    西城杨柳弄春柔。动离忧,泪难收。

    犹记多情曾为系归舟。

    碧野朱桥当日事,人不见,水空流。

    韶华不为少年留。恨悠悠,几时休

    飞絮落花时候一登楼。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七言里的古风:西江月与浪淘沙

    通过唐玄宗的妹妹玉真公主的引荐见到玄宗的时候,李白已经40多岁了。在这之前和之后,李白的所作所为唯一目的就是用各种方法彰显自己的个性和才华。写自荐信,结交游侠四处漫游,在山林中隐居,都是想引起人们的注意,后来传说的让高力士脱靴也好,醉卧长安街市也好,都是他的行为艺术。这本来也没有什么不好,只有在太平岁月皇帝才有这种欣赏的心情。如果李白也是老老实实地通过科举考试,一步步在仕途上经营,那今天我们看到的也就不是现在的这个李白了,所以说李白是唯一的,他用他的一生全情演绎了一个传奇,在以传统的含蓄蕴藉为美德的价值评判体系和文人群中,他是一个特例。

    有人说李白的功名心很重,为了做官甚至摧眉折腰事权贵,但我总觉得他好像一个自己自顾自玩着游戏的孩子,玩得高兴就行,实在也没有什么心机。否则以他在玄宗身边一年多的时间,不是没有机会。那个时候他作词,李龟年演唱,玄宗度曲,贵妃舞蹈,他们玩得实在是很尽兴的。他只是把皇宫当了他人生最华丽的一个舞台,皇帝妃子都成了他的配角。有他在的那段时间,梨园中的乐师和舞伎一定是不停地忙着排演新节目,除了奉命作诗和为乐府填词外,他也会把他以前20多年来的旧作搬演。说他没有心机是真的,不说他为杨贵妃和牡丹花所写的那三首著名的清平调有讽刺隐喻之嫌,单说他把诸如苏台觅古这样的诗交给乐队演出,就单纯到没有考虑过那个聪明过人的皇帝是否会作出什么古今兴衰的联想。

    旧苑荒台杨柳新,菱歌清唱不胜春。

    只今惟有西江月,曾照吴王宫里人。

    苏台即姑苏台,是春秋时代吴王夫差游乐的地方,在今天的苏州。西江是从南京以西到江西境内的一段长江,在李白的诗中不只一次出现。这是一首典型的李白式的咏古诗。李白诗中常见江月,他的目光一般都是往上看,低头思故乡的时候其实是很少的。他始终保持着一种仰望的姿态,一般的闲花野草是不会出现在他的诗里的,写意而绝非工笔,他的人生亦是这般,粗线条。这首怀古诗其实不见得如何,意境浅淡,要说它最大的意义我看就是贡献了一个词牌。

    不知道乐工们是直接把李白的词填入旧曲还是另谱新声,我估计多半是后者,词谱里只说这首教坊曲名来自他这首诗。以他当时的名气和唐皇对他的喜爱,梨园乐师要取悦这个艺术感觉超好的皇帝,一定会专门度曲。既然是怀古念远之作,那曲调一定是苍茫开阔的,是盛唐时期最流行的教坊乐曲之一。想到这些曲调都已不复听闻,虽不似张爱铃要坐了时光机器去将红楼梦散失的文稿抢回来一般的激切,但还是会怅然,赶不上就永远都赶不上了。

    第一个将西江月填了长短句的,是成都人欧阳炯,他为花间集作的序可以说是北宋以前第一篇专门论词的理论文章,而他本人也有多首词作入选这本最早的文人词集。对于我这种只关注儿女情长,骨子里喜欢腐朽生活的人来说,花间集虽说太过艳丽但后蜀旖旎的风尚还是“暖风吹得游人醉”,花间尊前的生活比起盛唐的青春漫游,沉溺是沉溺了些但谁不想这样呢。他在序中说集中的词大多是为了方便曲子演唱而写的歌词,这正是唐五代词的本意。文人还停留在词为艳科的认识上,所以更不必苛求那时候的词人们只知咏风弄月,这些填艳词的文人他的诗可能完全是另一个风格。

    月映长江秋水,分明冷浸星河。

    浅沙汀上白云多,雪散几丛芦苇。

    扁舟倒影寒潭,烟光远罩轻波。

    笛声何处响渔歌,两岸蘋香暗起。

    欧阳炯的这首西江月没有脱离李白最初定的调子,依然是江月,依然是空朦的天地,但淡远清幽中微凉的愁思还比李白来得意味深长。西江月里最熟悉的是辛弃疾的那首“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但最喜欢的是他的另一首“遣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