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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老马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首词是宋熙宁八年苏东坡为悼念亡妻所作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开悼亡词之先河,苏门六君子之一的陈师道曾用“有声当彻天,有泪当彻泉”评赞此词,言此词字字浸着血泪,饱含锥心裂肺的恸哭之声,一直以来被行家视作悼亡词中绝唱。

    时隔四百年后,甘肃东南临近通渭的一条古道上,一位双十年华身形瘦削的布衣少年,跨坐于一匹老马的背上,左手捧着一本书在轻声浅念,所念的正是《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只不过念来念去,都只有前面几句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这一年,正是大明王朝景泰三年,代宗朱祁钰禁前皇,废太子,易皇后,大赦天下之年。

    少年任凭毛色驳杂的老马信步前行,自身则不知神游于何方,无心古道两旁的风光迤俪。临近中午,一人一马来到一座小镇前,少年把书收入布袋,眼神投向身前那经历了不少年代,连石刻的字都被风化了棱角的牌坊元公镇,轻轻跳下马背,拍了拍老马的头,瘦削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毛发稀落的老马拱了拱少年的手,似乎能读懂主人的心绪。

    牌坊虽然破旧了点,不过镇子却是附近最大的镇子,恰逢今天开市,并且碰上难得的阴凉天气,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少年牵着老马,慢慢走入元公镇,很快融入人流。

    街道旁一家名叫‘好又来’的客栈,是元公镇上数一数二的客栈,大厅里连着摆了五六张桌子,里边忙活着的小二也格外精练,一瞥外边来了客人,马上堆起一个笑脸迎了出去:“哟,客官,里边请,里边请!”同时利索的接过客人手中的缰绳。

    那客人是刚刚入镇的少年,那个养活了他十几年同时也折磨了他十几年的老头子临死前回光返照,良心发现之下帮他正名为‘陆云飞’,说这个名字是少年的亲生父母所赐。

    看着小二把马牵往后面的圈子,陆云飞叮嘱道:“麻烦喂点草料!”语速缓慢而均衡,稳定中带着几丝生涩,似乎再说快点便会结结巴巴,这是从小到大过着几乎与外界隔绝的生活所造成的。

    “好呐!喂马!”小二微亮声道,此时他心里很开心,平日里根本就没人用尊敬的语气跟他说话。从客栈后面跑出一名老人,从小二手中接过马牵着去喂食,回过身来的小二忙招呼陆云飞入店,却发现面前的客人此时才把目光从那匹老马身上收回,步入店中就座。有点不解的小二忍不住回头,想看看刚才那匹老马有什么特别珍贵之处,可惜只来得及看到一个瘦瘪的马屁股转过屋角,消失不见。

    陆云飞步入客栈,在靠门边的地方找了一张空桌坐下,此时客栈里头人不多,唯最里边的那张桌子四周正围着六七号人在说说笑笑,其中一个身着紫色丝缎面目清秀的年轻人在陆云飞入店的时候不由多瞅了几眼,嘴角不经意的撇了撇,心中有些失笑,或许是在笑陆云飞那苍白的脸色,亦或许在笑陆云飞腰中的那把剑,无人知晓。

    但凡常人,皮肤再怎么白也不会如陆云飞这般白得异常,不带血色,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要么是长年抱病体质大虚之人,要么就是斯混于烟花场所内痨已深之人。至于陆云飞悬于腰际的那把剑,其实并没什么显眼之处,乍一看去,只是一把历经了些许年月的剑而已,或者干脆称之为破剑。不过即使是附庸风雅之人,也知道应该把剑佩戴于腰际左侧,可惜陆云飞的剑偏偏就悬于右侧。

    这也难怪那身着丝缎的年轻人会心中失笑了,或许在他看来,既然身体赢弱加之财资不足,又何必学我辈舞刀弄剑呢!况且,身为江南镖局的少主,丝缎年轻人确实有笑的资本,显赫的家世与江湖名望摆在那里。

    位于首座的老者把丝缎年轻人的神情尽收眼底,未作声色,年轻人,初入江湖,大多如此。老者大概五十岁上下,国字脸,皮肤微黄,面容上开始显现出岁月的痕迹,左右鬓角已经发白,就连眉毛也有了转变成灰白色的迹象。所谓五十知天命,也许正因为如此,风月的雕塑让老者看起来古井无波的同时又饱含祥和。

    众人中唯一的一位女子这时候开口道:“师伯,您说,这时候天山还下雪吗?”声音清甜,有如春暖花开。

    “是啊是啊,这时候还下雪吗?”显然,这个问题不仅仅是此女子一个人感兴趣,其余几人都表示出了极大的热情。

    坐在门口的陆云飞神情也动了动,似乎他对天山也有着莫名的向往。

    被称做师伯的那位老者,乃华山派马途,江湖人称马先生,问话的那位女子则是他的师侄黎月,坐于马途右手边那位大概三十五岁左右俊秀儒雅的男子,则是华山派掌门人汪浩的亲传弟子张义天,至于那位身着紫色丝缎的年轻人,乃张义天的弟弟张骞,并没有拜入华山门下,而是跟着他的父亲张啸天打理镖局生意,剩下的两个与张骞一般大的年轻人,则是马途的两个不成气侯的弟子。

    马途自幼入华山,虽然不是什么天纵之资,不过凭借几十年来如痴如醉的钻研,他于剑道上的造诣在当今的华山派除了号称五十年来武林难得一出的奇才汪浩外,已无人可出其右。只可惜有得必有失,马途享誉武林,身边却一直没有出色的亲传弟子,好在马途为人随和,对师仔辈都一般无二,是以很得华山弟子的敬重。这次正由他带着几个后辈弟子,往天山一行,历练的同时看能否机缘巧合之下,于冰雪茫茫之地寻着天山至宝千年雪莲,那样的话,至今仍重伤卧榻于华山之巅的师弟谢小合就有望早日复原。,

    马途等人一顿饭吃得有说有笑,大多时候都是众弟子问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所有的问题都是围绕着天山的人情物理展开,而马途则一一道来,由此可见他对天山确实有着相当的了解。几个年轻人当中,唯独张义天还算沉稳,身为华山派掌门的得意亲传弟子,20岁时即已崭露头角,到如今更是武林公认的三大新秀之一,走到哪都难掩其光芒,当然不可能像另外几人那般心思跃雀,对什么都充满着好奇。

    就在华山一行人觉得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坐在门口的陆云飞突然一怔,猛的把筷子一放,站了起来,左手往怀里掏了几次之后,手忙脚乱的把桌上的包袱打开,似乎在寻找什么。等把包袱也摸了个遍,陆云飞怔在当场,又眉紧皱,脸色愈发苍白,最后禁不住狠狠的咳嗽了几下,原本瘦削的身子此时更显得弱不禁风。

    小二一脸忧色的跑了过来:“客官,可是丢丢了什么贵重物品?”其实小二想更直接的问是不是丢银子了,看样子陆云飞也不像吃白食之人,若是银子真的被人给偷了,那这顿饭钱就成问题了,要知道客人付不起帐,他们这些估伙记的也讨不到好,到时候当家的怪罪下来,首先就得怪他们这些做伙记的没有识人之明啊!不过一想到那匹老马,小二的神情又镇定了不少,虽然只是匹老马,顶这顿饭钱倒也绰绰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