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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深宫怨2


    宫女说:“前些天你家中来人报丧,宫中张主管不让把这件事告诉你,听了这事,你千万别伤心。”

    胡充华一听便急得拉着宫女的手问:“什么时候,报谁的丧?”

    “是你刚进来那两天,有个姓郑的后生来宫门口找你,说是你娘途中有病,到京城的当天夜里就过去了。那些天,这个人天天在宫门外哭,御林军天天打他,他也不走,后来,他不敢在门前哭,就站得老远向着门里面看着哭。”

    胡充华顿时如晴天里挨了霹雳一般,惊得呆住了,泪水忽的一下涌了出来,好半天才问:“不知家母灵枢如何处理?”

    “听说是你母亲不让往家乡送,要留在京城照看女儿。”

    胡充华不听还罢了,一听这话,如五雷轰顶,混身麻木,双泪如泉。她急忙找宫中管事的人,想要请假探望母亲亡灵。

    偏又是那位张主管对她说:“请什么假?你刚刚入宫尚未进册,又未面圣,有谁能管得了你的这码子事,谁敢把你放出去?自古以来,这皇宫之中岂是任意出入的?听我的话,老老实实地在宫中呆着,千万别找麻烦,有个一长二短的,出了事谁也担戴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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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充华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孤身在宫中,纵有万种能耐也使唤不出来。她忍痛回到房间关起门来大哭一场,然后翻开自己的小包裹,寻找能做孝服的衣裳。进宫之人哪里备得那么多的东西?只好找一件颜色素些的衣服权当丧服,脱去宫中服饰把丧服换上。她从宫人那里要来些黄表纸和朝贡的香,借着夜色找了一个无人之处祭奠母亲,后悔自己进京时不该让母亲陪同一起来。

    她对天哭诉道:“都是女儿不孝,不该让母亲陪着来京。若不是自己进宫,母亲岂能遭此不幸?我只能永远陪伴母亲,才能赎回自己的罪过。妈妈,你慢些行,等等女儿…”

    正当她要以头撞向一个石碑的时候,被赶来制止她烧纸的宫人们拉住,强行把她押回住处锁在屋里。她真的想用自己一死随母亲去的方法,抵消对母亲的思念和悔意,可她现在连死都办不到了。

    宫外的事,郑俨和家人们如何处理母亲丧事,她是一概不知,只能夜夜对天祷告:“但求母亲亡灵早日升天,莫怨女儿不孝,便是心中一切寄托了。”

    每每夜间睡不着,她时常恨自己太无知,当时母亲病情已入膏肓,进京那天明明是回光返照,自己反一时高兴当成了病情好转。早知如此,就是拼着杀头抗旨之罪,也要为母亲求医治病,守护送终。而今,母亲为送自己入京,客死他乡,怎能不撕心裂肺地痛心?只恨苍天不公,天理不平。

    后来,有人向皇上报说新来的充华胡氏在宫中私自脱去宫服,穿上丧服,在宫中偷烧冥钱等。这是把下民之死看得高于皇上,藐视皇家规矩,冲了皇宫瑞气的大罪。

    皇上元恪这才想起,底确有一个胡家女儿曾被召进宫中,却不想这女孩如此大胆,视皇宫规矩不顾,在宫中穿丧服。烧冥钱,犯了皇家大忌。若按旧制,这是死罪一条;可是如今正在实行新制,还须做出一番姿态。

    于是皇上下令,把胡充华押入后宫外室监押,不得随意走动,削掉充华封号,令人看管,按宫役粗使对待。

    胡家小姐虽然早知宫中处事不易,却不想自己还没有进入册籍,只因要为母亲尽点孝道,便被轻易的处理到这种地步,这才是她始料不及的。

    时间如日月行梭,匆匆驰过,胡家小姐在看管和羁押下渡过了一年多的光景。

    公元504年春,不知是皇上突然想起,还是有人奏禀;也不知是人有测隐之心,还是天有怜悯之意;反正胡家小姐正在梦中的时候,突然有人宣她去徽音殿,晋见皇上。

    高堂之上,皇上元恪一见她的芳容,立即心悦情开,恨不得立即把这女子携入寝宫,搂在床上。正欲找个借口,也好金口发话。可他终究是皇上,又碍着面子不好先表态度,真希望有人帮他说上一句让他下得台阶的话,他一定会给那人升官的。

    偏巧阶下站着的尚书令。平原公高肇站了出来,出班晋言道:“陛下,臣已经派人打听得清楚,胡国珍之女生时天显怪异,又有术士说她灾星极大。这次进宫便带着母丧,又大胆惘上,在宫中带孝。烧纸。这样的女人决不是贤妇好人,恐会祸及皇上。”

    太尉于烈也出班奏禀道:“此女宫中带孝,冒犯圣颜之前,在皇上已封她为充华之后,来京路上,称顽朽庶民为父,有损皇上圣仪。此种行为不俭之女,不宜放在宫中,请皇上下旨将其逐出宫中。”

    说得魏主心中又可惜又舍不得,眼见着这个美人,怎能舍得放手?魏皇接连从座位上站起来又坐下两三次也拿不定主意。

    高肇见皇上如此,又上前奏道:“安定郡传言此女妖艳怪异,还说这女人练习得一身武艺,学得文采精通,明明是犯上叛逆之举。对这种不祥之女必须除掉,若要让她入宫,则必有祸患。应当除去国家后患,杀掉这个女人。”

    魏主那里能有让这个美人去死的狠心?就是让他放掉这样美女也是实在舍不得的。眼看着朝堂之上再没有替胡家女儿说话的人,皇上便自己开囗说:“你们俩虽然说得有理,应该听你们的话,只是你们中一个是皇后的大伯,一个是贵嫔的叔叔,难免有忌妒之嫌,还是听听别人怎么说吧。”

    皇上说完看看阶下众臣,众人还是没有上前说话的。于是,皇上又说:“朕早听说此女才貌无比,也早听说艳女必妖。不过,岂能以世井之言定人之罪?再说,朕也是最近才知道她在宫中穿丧服。烧冥纸。这本是孝心之举,朕以此来治罪于她,岂不让天下人怪罪于朕?还是把她留在后宫,让她帮助宫中女官们做些书礼杂务,无事不得进入前面各殿。此人若果然如传说中那样有才能,再恢复她的封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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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充华原以为,今生会在后宫之中默默无闻地活到死去的那一天,那曾想皇上会突然地接见她。虽然有一些惊吓,真真地让她出了一身冷汗,但毕竟使自己的命运有了一个好转。离开皇上后,她虽然表面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心中却着实高兴了一番。

    回到后宫,太监主管张晋对她说:“虽说是皇上有了旨意,可按规矩,您还得继续在这个地方呆着,宫中若是有了什么没人看的书信拿过来时,您再帮着人家批改一下,其它一切照旧,没什么变化。”

    一瓢冷水泼来,她那颗刚刚热了一下子的心,又被泼了个冰冰凉,满腹的希望顿时烟消云散。可是人在此时此处有什么办法?依然默默地在那个没人理会的地方熬着日子。

    突有一日,管宫门的太监转来家中的一个包裹。胡充华打开来看,是四锭家中库存的银子,应该是每锭五十两,共二百两的;只是其中的两锭是不完全的,只剩下了不足一半的份量,明是被人敲去了的。胡充华并不在意,反正她也没有花消的去处。可是,这家中之物却勾起了她的无限思绪,家中的一切都象闪电一样在她的脑海中出现。正在她楞楞地对着银子想家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尖声怪气吓了一跳。她定神看去,原来是主管张太监正从道旁的树丛子中走出来。

    张主管说:“早知道你家是有名的土财主,怎么直到今天才看见点银子来?”

    胡充华早就听说张主管贪财如命,便顺手拿了一锭整块完好的银子递给他说:“自打进宫以来,多蒙主管照料,一直没能孝敬您老人家,这点小意思请您老收下。”

    张主管不削一顾地说:“你在宫中哪有个花银子的地方?还是都放在我这里,让我来为你保管吧。”说着,他走过去一把拿过胡充华手里的包裹,仔细地看着银子说:“这准是宫门那些王八蛋给砸碎的。”

    胡充华见状,忙装出一幅笑脸说:“主管说得是,反正我也没有用,就送给主管做个茶水钱吧。”

    然后做出无所谓的样子转身走了,背后传来张主管开心的笑声。她这一个豪举,说来也真有用,第二天就传出信说:皇上已经恢复了胡家小姐的那个“充华世妇”的封号。胡家小姐只是抿嘴一笑而已,不过,还是换上了充华级别的宫中女官服饰,认真地做起了公务。

    又过了一段时间,张主管对她说:“你在宫中是个有事的人,得给你配个帮手。”他的这话还真的兑现了。

    没几天,就给她派来一个人。谁想,竟然是胡充华刚来时,给她报信的那个宫女。宫女名字叫冯赢,比胡充华长三四岁,是从小进宫的。两个人一回生,二回熟。再加上宫中事务多半是些虚事,忙时少,闲时多;两人在宫中也都没什么靠山,同病相邻。冯赢也就时常来到胡充华的房间坐坐。说说话。

    这天,两人做完了宫中的事务,看时辰还早,胡小姐约冯赢一同到自己的住处来闲聊。胡充华对人向来以礼相待,到了自己的寝室,照例为冯赢敬茶。寒暄之后,才坐下说话。

    冯赢对她说:“常见充华独坐无语,也不知奴婢能否帮你解闷?”

    胡充华虽然进宫时间很长,但因进宫后一直在外厢居住;现在刚进内宫不久,宫中详情全然不知。她从不敢贸然多话,今日闲情逸致,冯赢又是为自己服务的,话也就多了起来,她问冯赢:“不知你进宫多久,宫中可有些什么特别的规矩?”

    “奴婢原是先皇冯皇后的侍女,因先皇冯皇后有罪于先皇;在当今皇上即位时,按照先皇遗诏将先皇冯皇后赐死。奴婢从此被贬为下人,至今以经四年整了。”

    “你我狐兔同命。”胡充华轻声说,接着又问:“皇上怎么忍心看着先皇后死去?母子连着心呢。”

    “皇上的亲娘是高嫔,在皇上立为太子时,按照祖制赐死的。冯皇后与皇上没有亲情。”

    胡充华说:“将来,咱们两个没有亲情的人,可得互相关心着点。”

    “不然,你是新物,我是旧物。新物暂时储存,日后尚有可用之时,旧物只有被弃一条路子。再说你还有充华官职,怎比我这奴才?”

    “现今宫中,女官职位定了多少级别?”胡又问。

    “宫中除皇后和贵嫔。嫔御之外,女官还有婕妤。容华。充华。承微。列荣五个职位,都在九嫔之后。若想有个出头之日,除非能够册封为嫔。”

    “依你的说法,新物存而不用,日久天长,风干羽化,岂不也成了旧物?”

    冯赢见她这么说,忙解释道:“充华千万不要灰心,依您的容艳,小心侍候,瞅准机会,必定有个出头之日。”

    “怎么小心法?”

    冯赢听她问此话,小心地左右巡视一番。胡充华见状,忙说:“我这里再无别人,但说无妨。”

    冯赢向前凑凑身子,伸过头来,轻声小气地讲述说:“当今宫中嫔御虽多,但基本分为两大阵容:一是于皇后自恃六宫之主,又有伯父于烈和父亲于劲两人重兵在握,她的亲妹夫又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京兆王元愉;她自己和皇上感情又很亲厚,所以在宫中专权独揽。另一个是高贵嫔,是皇上亲表妹,依仗自己姿容娇艳,常让皇上如醉如痴,刚刚进宫不足半年,就轻易地得到了现在的高位;再加上她叔叔尚书令高肇身居显位,是皇上亲娘舅;还有皇亲安定王。冠军将军茹皓都是她的亲姑父,安定王的侄子北海王元祥位居太傅兼司徒,更是大权在握,是当今天下第一重臣。”

    胡充华听此,插言道:“两边的后台都是皇亲,自己本人又是绝世的美人,两个全是天下第一。”

    冯赢说:“您想想,这两个主子,谁敢斜视?宫中众人纷纷向她们靠拢,唯恐依靠不上,将来受冷落。”

    “这么说,我也应该向她们靠拢,但我该靠谁呢?”

    “非也,宫中起落并非一日,现在靠拢为时尚早。依我看,尚书令气焰逼人,于太傅又掌握兵权。他们两人各揣心腹事,明争暗斗,不可能同时得宠。但是,除了天下第一人的皇上外,他们谁也不想当天下第三人,相互排挤之势必将日渐明显。一旦有一天,二虎之中有一个受到损伤的时候,您再来决定自己的出路也不会晚。历来皇宫之中是不容易呆好的,错了一步就有杀身之祸,机会来了就会荣华富贵,所以我说要您要千万小心。”

    胡充华又问:“如何才能明哲保身?”

    “依您现在的实力,不可言比,两山之间的小丘只会被山洪冲没,反不如削去高岗,任水冲去,水底之石倒是安稳一些。你的出身虽不显贵,也不低下;宫中佳丽虽多,你的姿容不在中下;以此看来,后宫可比者并不多见。一旦有一天云消日现,就可出头了。若现在就表露锋芒,是很容易被两座大山压没的。”

    “后宫美人如云,怎说没几人与我相比?”

    “美人虽多,只因他们多是无才无德之人,且出身在寻常人家,不足为争。而九嫔之中,除皇后和高贵嫔之外,多是相貌平平,不过是因为她们出身名门或是皇亲国戚,凭家中权望而获得的地位。所以说,您不要把她们看得高不可攀,对您而言,她们无足轻重。”